到了夜里,坐在篝火前边撕着烙饼,夏云初才渐渐地有了种平稳下来的感觉。
她一边撕扯着手上的烙饼,正看着面前燃烧着的篝火发愣,面颊上忽地感受到了一片清凉。
夏云初吓了一跳,扭头的时候,才见自己脸旁悬着一个老旧的青色竹筒。拿着竹筒的人声音自她头顶传来,“别干吃饼子,喝口水。”
“多谢李大哥。”夏云初伸手将竹筒接过,又抬手擦了擦面颊上的水珠,就见到李顺已经盘腿坐到了她身边。
两人并肩而坐,面前是温暖的篝火,照得夏云初忍不住就眯起了双眼。
日间的时候,她心中本是藏了一肚子疑问,想要向李顺发问。可现在两人有了空闲时间,她却忽地就不愿开口了。可能是因为同隋弁一道巡查的时候,说了太多的话,以至于她现在很有种懒洋洋的感觉,只愿伸长双脚放到篝火前边烤一烤,却是不想讲话。
她本也以为李顺坐到她旁边,是想要和她说些什么的。
可没想到李顺也只是安静坐着,同她一样拿着烙饼在手上吃着,也没有开口讲话。
此时正是阵中唱军歌的时候,李顺盘腿坐在篝火边上,一边望着天空,一边随着夜风中传来的军歌轻轻哼着。他和夏云初不同,吃烙饼的时候根本不用手撕开,一口咬下,几乎就吃去半个,塞得嘴巴都满满的。
而他哼歌的时候,发出的也不是那种轻浅的鼻音,全都是从胸腔当中发出来的,听得夏云初一阵奇异。
明明是夏云初先开始吃饼,可首先吃完的,却是李顺。
他吃完以后,就那样安静地坐在夏云初身边,没有跟着唱歌,也没有再哼声。
“李大哥,你不哼歌了么?”夏云初一边撕下烙饼往嘴里塞,一边好奇的问。
李顺扭头看了夏云初一眼,微微一笑,问,“不吵么?”
夏云初的嘴巴里边满塞着烙饼,只能摇摇头以示自己不介意。
李顺也摇头,“不了。”
对方不愿再哼歌,夏云初自然也不会勉强。她只是心中觉得有些可惜——李顺哼歌还蛮好听的。
两人就这样坐着,直到夏云初将烙饼都吃完了,朝旁拍了拍手上的饼屑,才扭头问,“李大哥找我有事儿么?”
“啊?”李顺却是一怔,接着才摇头,“没事。”
“那……你怎么就坐过来了。你方才不是在那边的么。”夏云初指了指远处的位置。
李顺看了看夏云初所指的地方,这才笑了出来,道,“不过是想和你一块坐坐。”
这当然也没什么问题。
夏云初点点头,却不由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她不住地提醒自己,李顺根本就不知道她是个姑娘,所以同她亲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可面上的热度还是没办法降下去。
这在李顺看来是多么自然的一件事,可夏云初心中阵阵涟漪,根本安静不下来。她只好赶紧将白日心中的疑问都挖了出来,以此分散自己的心思,“李大哥,今日督军说要见我的时候,我瞧着你和其余两位都很紧张……督军那是有什么不好的事么?”
“督军……”李顺沉吟了一瞬,斜眼看了看夏云初,好像是在斟酌着该怎么样开口一般。他想了想,才道,“你日后见了督军手下的人,远远绕开就是了。”
夏云初没有追问为什么,只是将下巴放到了膝盖上去,歪着脑袋静静看着李顺。
她觉得这个李大哥一定会给她讲解原因的。就是李顺原本不想讲解,可在见到夏云初这个有些天真无邪的姿势以后,也只能是苦笑着继续说下去。
夏云初恐怕不知道,她自己的眼中含着怎样闪亮的好奇。
督军从来没有为秦军做过任何贡献——这自然是来自李顺口中的话。
李顺一直只是个最底层的小兵,所见到的事情可能并不那样全面。但反过来说,也正因为李顺身处底层,所感受到的才是军中绝大多数人所感受到的东西。
宋天岳从京城调下来以前,军中从来没打过一场胜仗,这是事实。
从那时候开始,督军就已经在军中四处揽权。
而但凡是被督军看上了的棋子,那就一定得要按照他所说的去做。
“宋将军上任以前,督军也曾在军中处处留意。”李顺的声音听着很冷,让夏云初不由自主地就缩起了肩膀,“那时候他也寻了某个错处,然后找了兵士,说是要问话。有的兵士屈服了,有些却不愿同流合污。而那些兵士,往往就死了。”
夏云初抱着膝盖在听李顺的话,心中想的是李顺的声音果然是挺好听的,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愣愣反问了一句,“是……被派到危险的地方去了么?”
李顺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不,那些将士到了督军营帐里边去,就死了。”
“死了……”夏云初慢慢想了好久,面色才跟着变了,“死了……那就是再没回到军中了?”
“是。再没人见过那些将士。”李顺这次终于是点头。
可夏云初却没有因为自己猜中了答案而觉得高兴。
面对这样的事实,她根本就高兴不起来。
这些事情,李顺知道,刑越和郑青松那两位老兵也知道。可能在他们身边就有被督军带走的同袍,说是去问话,白日还一同出生入死的家伙,之后就再没见过人。
先前的那个将军也是个无用的家伙,底层当军人平日根本就见不着那位将军,这些愤慨的话自然也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