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宝殿殿顶覆以黄色琉璃瓦,下层檐为绿琉璃瓦剪边,两层檐角均挂有风铃,清风浮动,铃叮作响。铃声清越,一声声地穿透人心,洗涤着尘心的污浊。
泥质漆金的释迦牟尼趺坐在金莲宝座之上,右手直伸下垂,施“触地印”。
一切功德,大地可以作证。
魏嬷嬷不知从哪里转了过来,手里捧着请来的香,口中念念有词,迎上程氏等人,冲她轻轻点头。
程氏放下于灵,替她理了理衣裳,带着她进了大雄宝殿。
正遇上一个双十年华的年轻妇人从蒲团上起身,程氏便带了于灵跪了过。
程氏亲手上了香,双手合拢,垂下眼帘,表情肃穆地念了声佛,便拜跪下。
这个不用程氏教,于灵也是会的。从善如流,她也拜跪下。
程氏心中祈祷如何,于灵大概也能猜出一二,不过于灵为何祈祷,程氏却是想不出了。
“我佛慈悲,信女于灵原鲤鱼精转世。自转世日起,需在人世平安度过十年光阴,为凡人传宗接代,死后才可生生世世转入人道投胎。凡此种种,皆望我佛辟佑,日后必从善为人,一心向佛。”
释迦摩尼佛不言不语,母女二人拜过,欠身退出了宝殿。
刚出殿门,便见殿门前一扫方才的低声吵嚷,忽然变得安静异常。站在大雄宝殿的屋檐下,抬头正见一人信步走来。
他,高瘦清癯,一身缁衣不染红尘,面目慈悲,一双清眸勘破凡事。
每一步,似佛音,似晨钟。
右眼角下的朱砂痣,如同一滴流下的泪,流尽了红尘凡事。
曾有西方云游的高僧见此朱砂痣惊叹连连,其曰目有此痣,或可成佛。
彼时,他不过六岁耳耳。
于灵站在石阶上,咧了嘴笑,朝着径直走来的青潭,眨了眨眼睛。
青潭的嘴角,难得挂了一缕似有若无的笑意,脚步停在了程氏母女身前一丈处。
他双手合十,双眼看着于灵,顿了顿道“阿弥陀佛,施主请随我来。”
拉着于灵的手一紧,一息之后,却将她往前牵了牵。
“灵儿,吧!”程氏轻声道,推了推女儿。
于灵哭笑不得,就这样,程氏就把她推出了?
万一来人是个假的青潭法师呢?
于灵在心底摇了摇头,可脚下没见停钝,步履轻盈地随青潭了。
自有青潭身后的沙弥,十岁的浮禾带了程氏等人下休息。
青潭在前步走着,于灵倒也能跟得上。可她终究年龄尚幼,又卧床多日,从大雄宝殿一路走到后山的蔢生禅院,已经娇喘连连。
她喘着粗气,闷着头走,脚下却不停顿,可前面走着的人却顿住了脚步。
“碰!”
于灵一头撞在了青潭的腿上,眼冒金星。
四周静悄悄的,于灵顺势椅在了青潭身上,脑袋一歪,摆着手道“不行,走不动了!”
着,又深深喘了几口气。
青潭皱了眉头,又弯了嘴角,复又摇了摇头。
身体有一瞬间的失重,下一息,于灵看见了他挺拔的鼻梁,浓黑的眉毛,以及眼角那颗红得深沉的朱砂痣。
她乐了,踢了踢腿,道“还是被人抱着好。”
青潭勾了嘴角,推开了蔢生禅院的院门。
于灵趴在青潭的肩上,舒服地吐了口气,转眼却瞧见了墙边的水杉下,自己生活过近百年的水井。
墙还是那段墙,树也还是那颗树,井却不是那口井了。
如今的井,已是换了汉白玉的井口,洁白玉石上栩栩如生地刻了一圈的大鲤鱼,鲤鱼们翻着浪花,形态各异。
井上还搭建了一个亭,为这口井遮风避雨,井下的石阶上还供奉了香炉,有模有样。
“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看我这救了人一命,却把自己的老窝生生给卖了,这是什么事?
唉,也罢,也罢。如今我呀,也算是吃着供奉的半仙儿了,就这样吧。”
五岁的女娃娃用大人的口吻,无奈地着话,更让人觉得可笑。
青潭轻笑了一声没理她,脚步不停地进了屋子。
于灵被放在了禅床上,转头又看见了她的水井。
“没想到那家人动作挺快呀,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整得这么齐全了?”她问道。
青潭递了杯茶给她,顺势坐了在她身边。
“好生歇一歇。”他道。
于灵收回了目光,咕噜咕噜地喝完了茶水,伸了个懒腰,躺在了禅床上,想起半月前的那桩事,直笑。
半个月前,她还是一尾红尾金身的大鲤鱼。
那一日,青潭被他的主持师兄青崖法师叫出事体,蔢生禅院的门虚虚掩着,似乎冥冥之中就在等着谁。
于灵,不,是鱼灵儿,懒洋洋地仰在水面上晒太阳。
春日的太阳暖融融的,透过水杉树新长的枝叶,熙熙攘攘地洒在水面上,晒得鱼灵儿半眯缝着眼睛打盹儿。
忽的有追逐打闹的声音传来,鱼灵儿懒得动弹,总有熊孩子闯进来。
果然就听见墙外有男孩子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