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突然间变得静下来,周围只剩下过往行人的声音,张纮面色有些发烫,看了一眼那真正称得上金碧辉煌的承明殿,除了尴尬之外,更多的还是震惊。
一直以来,无论是在哪里,琉璃都是被当成稀世珍宝来看的,琉璃能够以低廉的价格批量生产代表着什么,哪怕他不屑于商事,却也能够想到其背后所蕴含的巨大财富,将此物销往诸侯国、西域,能给朝廷带来多少好处,那真是……
“德祖将此言相告,可知会给朝廷带来多大损失?”震惊之后,张纮很快清醒过来,看了一眼杨修,摇头道。
他是真将杨修当做子侄辈来看的,但这琉璃之事,为了避免将来可能出现的损失,他会告知于孙策。
“叔父放心。”杨修自然听懂了张纮所言,微笑道:“此物,陛下本就未曾想过要销往大汉任何州郡。”
“何解?”张纮疑惑道,这其中的利润,哪怕是他这等淡薄之人,也不免心动,刘协作用如此宝藏,却不懂经营,就算他不懂,这满朝文武难道都是瞎子不成?
“小侄也曾问过陛下。”杨修笑道:“叔父可知陛下是如何说的?”
“愿闻其详。”张纮看向杨修。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诸侯的财富,这天下子民的财富,赚的再多又有何用?”杨修笑道。
迂腐之言!
张纮摇头暗叹,话虽然没错,但眼下天下纷争,这天下财富名义上是刘协的,但实际上能为其所用者又有几何?
“如今朝廷已经控制住西域咽喉,此物已经开始远销西域诸国,既能削弱西域诸国国力,又能以诸国之财力,给养我大汉。”杨修有些敬佩的说道:“不止是如此,陛下更以粗盐、淘汰的铁器,在西域大量换取精铁、粮草乃至人口,不出十年,就算我大汉不去攻打西域,西域诸国也将再无反抗我大汉之实力。”
直到此时,张纮脸上才流露出震惊之色,这么一算下来,并非刘协迂腐,而是刘协的目光要比眼下诸侯都要长远,就在诸侯还在忙于勾心斗角,争夺地盘的时候,当今天子已经着眼于域外。
如果说诸侯之间的战争,都是内耗的话,那天子的作为,就是在真正的壮大大汉国力,想想杨修之前所说,被他当成迂腐之言的话语,张纮忍不住心中轻叹,若当今天子能早生十年,天下又何至于此?
怀着几分复杂的心情,张纮在杨修的陪同下,一路来到杨府,作为当朝太傅,虽说权利日渐被削弱,但刘协对这些老臣,却也真的不错,琉璃窗,琉璃器皿在杨彪府上随处可见。
“文先公深得陛下恩宠,实在羡煞旁人也。”分宾主坐在亮堂的正厅之中,张纮品了一口杨修奉上的茶盏,微笑着向杨彪道。
杨彪长他十岁,无论在士林还是官场之中的名望,远高于张纮,此番拜会,虽然没有执弟子之礼,却也颇为恭敬。
“此茶乃宫中御赐,子纲若是喜欢,我可代你向陛下讨要一些。”杨彪闻言,也不禁有些感叹,抛开权力之争,刘协对他们这帮老臣还是颇为照顾的,不止是他,就算是远在河套的皇甫嵩,宫中有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刘协都会着人送去一份,就这点来说,这位陛下真的没什么可挑剔的。
“久闻长安英雄酿冠绝天下,不想这食之无味的茶汤,竟然也能做出如此风味。”张纮再度喝了一口茶,摇头叹道:“只是陛下过于注重这些左道之事,于国无益。”
“子纲此言差矣。”摇了摇头,杨彪随即苦笑道:“若是一年前,老夫与子纲所想相似。”
“哦?”张纮闻言,不禁诧异的看向杨彪。
“陛下虽然重视这匠道,却也只是鼓励,并未深入,更多依旧是以国事为重,但便是如此,子纲可知,如今这关中、西凉乃至司隶、河套,三百万人口,今年一年所收,却是往年两倍有余。”杨彪说着,也不禁感叹,若非最近杨家自家收上来的粮食实实在在的证明了这一点,连他都不敢相信。
“此言当真!?”张纮不禁瞪大了眼睛。
“可不止如此,如今关中百业兴盛,可说都是拖了这工业之福,工之一事,于国而言,确如陛下所言,并不比农桑差,两者相辅相成,才是真正强国富民之本。”杨彪叹息道,这事刘协根本无需多说,如今长安城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变化,事实已经足以证明一切。
张纮目光微微眯起,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张纮虽然一直过着隐士生活,但他本身也是世家一员,工业兴盛,民生不断提升,固然会加强万民对天子的拥戴,但士人在这其中,又有何用?也许是旁观者清的关系,张纮能够想到,世家对百姓来说,在逐渐变得遥远,随着民生不断兴起,世家就变得不再重要。
张了张嘴,但到嘴的话,最终却又被他咽回去,有些话,大家都清楚,但若说出来,就有些诛心了。
御民之道,在于愚,愚民易御,虽然没人明说过,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上位者却是一直在如此做,如今天子做法,已经有了开启民智的苗头,不再是告诉百姓如何去做,而是告诉百姓自己去思考,这无论对世家还是皇权来说,都代表着未知。
天子,这是在玩儿火呢!
张纮心下感叹,看着杨彪,犹豫片刻之后,却并未多言,他相信,以杨彪之才,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之前的尴尬,他不希望再出现,若杨彪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