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属于这里!”
这是阎行内心无声的呐喊,他原本有一支如臂使指的本家部曲,有着如甘陵、马蔺、阎顺、阎兴等人的肱骨心腹,可是几乎在一天之内他就像赌徒一样败光了一切,只剩下一个人飘零流落到这山野之中。
他可以和少女调笑嬉闹,可以和大牛、虎头等人切磋武艺,可以和山民虚与委蛇,但他内心深处的痛苦却没有因为表面的变化减少半分。他来自朔风飞扬的凉州,曾经面对胡天瀚海许下壮志,拥有后世灵魂的他渴望在这个已经来临的乱世里做点什么,而不是默默无闻,窝在自家的坞堡里苟延残喘。所以他才要随着联军东进,誓要用手中的长矛,胯下的烈马为自己、为家族在这个吞噬无数性命的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可是他在联军中看到的却是庆功宴上的尔虞我诈、自矜功伐,浴血鏖战时的勾心斗角、借刀杀人,数万大军饮恨沙场,自家的部曲族人惨遭杀戮,阎行曾经立誓要为这些同袍手足报仇,可是自己现在却困顿于山野之中,甚至还要受制于一群山民,小心提防他们背后那个“严师”的试探,又拿什么去报这血海深仇?
阎行一向不是甘于向命运低头的人,只是今晚触景伤怀,想起不久前大军溃败、士卒离散的惨状,回忆起自己离家从军东征这两年来拼搏奋斗的点点滴滴和最后功亏一篑、只身逃亡的仓皇狼狈。他的负面情绪就如潮水般涌入胸腔,却又无处发泄只能够憋着。
他不甘,他愤懑,可是他又能如何呢?
大牛就在旁边亲眼看着,阎行望着黑夜,脸色极其难看,胸口的衣襟不断起伏,浑身好像被一团戾气所包围,周围的温度瞬间变得冰冷,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虎头也在旁边看到阎行身上气息的变化,他暗暗心惊,此人来路不明又难以匹敌,今夜他们这些人对他明奉阴违、暗中戒备,可不要反而因此变成引火烧身,徒生祸患。
就在两人惊疑不定的时候,阎行突然间掉头就往聚落后面走去。两人瞬间吓了一跳,互相看了一眼,带着一同监视的其他人急步追上去,只是因为害怕激怒了阎行,所以只是寸步不离跟在后面,却不敢出言阻拦。
阎行心中激愤难平,却不是冲着聚落的山民中去的,他虽然在战场上铁血冷酷,却不是一个滥杀嗜血,迁怒无辜的人,山民虽然不服从他的号令,但他本来就没有妄想过这些山民能够为他做些什么,只是纯粹一时间为仇恨、挫折模糊了心智,不得不通过暴走的模式来发泄一下而已。
还沉浸在战胜强敌的喜悦中的山民没人想起来阎行,自然就没有为他安排夜里落脚歇息的地方。所以阎行走来走去,最后还是绕到了那处种有桃花的民居外。
不久前他跟着少女闲逛的时候,就旁敲侧击地想要了解这个“严师”的底细。少女虽然对“严师”本人的底细守口如瓶,但却面带崇敬地透露出聚落里的山民和严师的一些故事。
原来这些山民是右扶风的黔首黎庶,为了躲避官府、地方豪强的敲诈压迫,无奈拖家带口逃入这山野之中,虽然没有了来自上层的剥削,但是日子依然过得十分清苦,只能够凭借去打猎、采集野菜山果来勉强果腹,若是遇上了大型的野兽,面有菜色、四肢无力的山民反而要白白增加伤亡,一无所获。
眼看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因逃难而遁入山林的各户人家却一筹莫展,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这个所谓的“严师”游历来到这处山野,他看到山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惨状,慨然长叹,遂留下来和山民一起筚路蓝缕,重建家园。
而这个严师也确实是有过人之处,他向山民提出要以农为本,带着山民在山坡上依照地势走向开垦出了一级一级的坡田,传授他们坡田精耕细作之法,改变了山民狩猎、采集的旧况,让他们重新拿起农具当起了田中的黔首。虽然刚开始山民又苦又累还收获寥寥,但却就是凭借着这收割而来的一点粮食,大伙挨过了以往最为难熬的冬天。
日子渐渐有了好转,众人自然心中大喜,希望能够多砍伐树木,开垦更多的田地出来,这个时候刚好从外面游历回来的严师及时出现,给众人指出这样做无疑是在竭泽而渔,劝告众人将精力放在种植桑麻上。起先大伙还不信,但是当他们发现自己开垦的坡田越多,收获却变得越少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召集众人去求严师来解救大伙。而严师也不以山民鄙陋难驯,从外面又给山民送来了桑麻的树苗,吃过亏的山民这下子彻底对严师的话俯首帖耳,用心地种桑养蚕,并用织好的缣帛翻山越岭去山外的乡里换取更多的桑苗、粮食。
那个严师看到解决了山民饥寒交迫的问题,就想再次告辞离开,但是山民此时早已将他视为圣人一般的救世人物,一起以严师命名的牛尾山为主,将聚落更名为牛尾聚,还为他在聚落后面修建了几间房屋,扎好篱笆,相约不去打扰严师的清雅,通过这种方式竭力挽留他。而严师有感于山民的憨厚和淳朴,在看到盛情难却后,就在这山野中住了下来。虽然如此,但他常常一人出外游历,一年之间才回来一两次山里,回来之后他常常慨叹山外世风日下,民不聊生,跟山民说一些他游历的见闻,并传授聚落的孩童一些礼节道理,并让聚落之人自己推选三老,号召山民中的青壮一起习兵练武,以备贼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