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雪天落水溺亡的事震惊朝堂,成了当日朝会的主题,陈景行下恩旨,视魏坤之死为因公殉职,厚葬赐殓,家人由朝廷赐金养之。
并下令为沐恩桥加上围栏,特旨取缔先皇所定的赶朝不可私结群而行的规矩,自此百官可自由合群借光赶路。
是日晚间,顾清玄的马车直接从官署驾到江月楼,到顶楼雅间与江河川相见,江弦歌先出来见礼,“伯父今日无恙否?”
顾清玄点头,微笑:“一切无恙,这也多亏了弦歌及早相告,不然……那躺在御赐棺柩中的恐怕就是我顾某人了,这次真得谢谢你们父女俩,你父亲何在?伯父今晚要与他畅饮一番!”
“晦气之言,伯父勿言。”她神色中依然有一丝担忧,接着道,“父亲稍候便会上楼来,伯父且坐先饮一杯热茶。”她说完就去往对面的琴阁,坐在纱幔之后,扶起琴弦,一曲动人。
江河川来了,两人关门对坐,顾清玄道:“卢家人还是太急了,这么快就想直接要了我的性命,哼,还好天不绝我!”
昨日卢氏父子讨论过不能留顾清玄,于是想在父亲面前争功的卢远承自作聪明,想出一条又笨又狠的计策,买通司明太监利用大雪寒天,在百官赶朝时暗杀顾清玄。
却没想到那司明太监并不认识顾清玄,只知他是户部尚书,见魏坤走在户部官员最前放,就把他误当作顾清玄,下了杀手。
这江月楼名士往来频繁,时常有官员在此小聚,因设有僻静雅室,来这里商量不可告人机密的人也不少,喜好江月楼静雅的卢远承昨日就选择在这里与易装出宫的司明太监碰面谋事,但是他们不知道,江月楼就是顾清玄的耳目所在。
顾清玄当年资助江河川开江月楼,目的之一就是探听长安城内动向,两位老友联手二十年,江河川为他提供的消息情报更重于卢远植对他的提拔。
二人细聊近来之事,顾清玄道:“我为官二十年,能做到正二品,也都是多亏了老兄你在背后帮衬,今日更是救了我一命,这大恩,我顾清玄至死不忘!”
他亲自为江河川斟酒,江河川推却,感慨道:“清玄你莫这样说,当年我落魄到那个地步,还不是多亏你和嫂夫人拉我一把?倾尽家财助我开这江月楼,嫂夫人还为我做媒聘得爱妻,这恩情我又何能忘怀?你我两家合为一家息息相关,如今你身临险境,但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我自然是要倾尽全力来帮!”
顾清玄放下酒杯,起身向他鞠了一正躬,他也起身回礼,两人不多言一切了然于心。江河川又问顾清玄以后当如何。
顾清玄只答:“飓风过岗,伏草惟存。”
第二日,他派人将户部近十年的账目交到御史台,并以受寒得重病为由告假在家,不问政事。
再说顾家母女这头,她们出了长安城,当夜也遭大雪封路,耽搁许久,又几经艰难,终是到了洛阳,住进北山的清乐庵后院中。
这个后院与前边只有寥寥数人的尼姑道场是两相分开的,整个院中只住了一人,是一十六岁少女,名为扶苏,她并非尼姑,她住在这里本是为服侍带发修行的祖母,前两年祖母去世,她又没了其他家人,便成了孤女。
但这孤女来历不俗,她的祖母是洛阳药王的孙女,他们家族曾以研药制毒闻名天下,后来家境衰败,又遭仇家报复,几乎满门被灭,只有她与祖母侥幸逃生,被洪家收留,受洪氏庇荫而余生。她的祖母为报洪家恩情,也为本门技艺得以传世,就在这北山开了药炉,亲自制药供洪门药店出售,也为洪门走镖人研制各种强身治伤的奇药,制活血药时偶然制成了可以致使女子滑胎的药——寒丹散。谁想竟有官门侯府的女子大量偷买,十几年前还有后妃用此药害死宠妃的胎儿。她的祖母那时就觉自身造孽,不再制此药,并入清乐庵带发修行。
这次顾家母女带着洪家家主的手书来求寒丹散药方,扶苏顾念洪家恩情,拒绝不得,又听她们坦明了内情,她只得找出祖母遗物中的药方,为她们制药,她虽年纪轻轻,但完全继承了家族药术,制一味寒丹散不在话下。
离开长安半月有余,顾清宁就得了药,毫不犹豫地饮下,受万般折磨,血流满床,过程中几度晕死过去,虽知不会伤及性命,而当时情形是生不如死。沈岚熙也苦熬了一夜,几乎陪着她流干了血泪。只有扶苏全程清醒,往来照顾。
顾清宁昏睡了一天一夜才有了知觉,渐渐醒来,朦胧间看床前沈岚熙的模样,好似苍老了十岁。见她睁眼,沈岚熙又泪如雨下,紧握女儿的手埋头抽噎:“清宁……还好,还好,一切都过去了……清宁……”
顾清宁面无血色,微启干涩双唇:“不,一切才刚刚开始。”
顾清宁在北山休养了一个多月,才完全恢复,有扶苏帮助调理她身体已然无恙。乍寒天已过,洛阳今年春暖来得早,她们将走时,正好赶上北山牡丹开花,沈岚熙带她赏过牡丹,二人回清乐庵收拾东西准备归程。
当晚,顾清宁与扶苏闲谈,向她表示谢意,听说了她的身世,思量道:“扶苏,你一个女儿家久居深山也不是长远之计,在此孤苦无依实在可怜,不若就随我去长安吧,你陪我在此患难一回,于我有大恩,我必视你为亲妹,今后我们姐妹永不相离如何?”
这个十六岁的少女望着顾清宁,双眸平静无波澜,沉默了一晌,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