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采采这才细细端详眼前的丫鬟,合中身材,丰润面颊,两靥有浅浅的梨涡,观之可亲,看着似乎和当初的自己差不多年纪,却因着面相稚嫩,更像个娃娃,那一瞬不自觉的将她误当成了钏儿,却是晃过神才猛地知晓了这是沈小慎的大丫鬟花坞。
“你?”祁采采指着名唤花坞的丫鬟,有些怔忪,有些颓然。
哪想花坞当自己说错了话,扑通一声跪下了,皱着张脸哀哀道:“姑娘,奴婢知错了,不该挖苦老爷的,你不要哭啊,姑娘。”
花坞顶着肿泡泡的双眼,显然已哭过多时,倒是什么主子什么仆,都是爱哭鼻子的。
“花坞你别哭,我也不哭,我就想问问你哥哥为何说没就没了?”瞧着泫然欲泣的花坞犯了难,祁采采最是见不得人哭,此刻心中憋着无数疑惑待解,却不能贸然一股脑问完,只能徐徐图之。
不想花坞神情一变,怨愤交加,嘴一瘪,说道:
“夫人都劝过老爷了,老爷偏要让大公子随着姜家大公子一同去西域,前会儿必经之路上咱和回纥正与波斯打得火热,那边乱得如城西的菜市,大公子又不会武艺,可不是易遭暗算么。”停了片刻觉着说辞不妥,又补充道:“兴许并非遭人暗算?奴婢也是听岫烟姐姐说的,做不得准。”
沈秦庭走西域这事倒是沈小慎记忆中没有的,被关在东苑六载,前些日子还莫名其妙被送到乡下庄子里住了些时日,沈小慎对沈府的了解也不比祁采采多。
但无论祁采采还是沈小慎似乎与姜家有些解不开的仇怨,避无可避,祁采采胸中燃起一股愤怒,为她自己,为沈小慎。
“姜家人来吊唁了么?”
“来了,刚萍汀才与奴婢说老爷派人来吩咐不让姑娘出去,正堂那来了大人物,可姑娘想想今下里东宫摆着大丧,大人物谁还有那心情来咱这面,定是姜家无疑。”说到姜家,花坞肿泡泡的双目一立,不骇人,倒是滑稽。
“哈,待我收拾一下,咱们出去看看。”祁采采哑然失笑,笑得心里疼,东宫大丧,她该是和太子谆同葬一处的吧?撑着床沿就要起身,蓦地有些头晕,便往前一个趔趄正撞进花坞怀里。
可将花坞吓得不轻,赶忙扶起,又去收拾残羹冷炙,看到见底的粥碗时更是觉着不可思议,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主子不但自愿出门,还将饭吃完了。
难得主子雅兴,花坞不想去拂,对于沈大老爷她早就看不顺眼了,天天给主子下禁令,只要有人来家里更是恨不能把主子塞地洞里藏起来,明明是朝阳一般的年纪,花儿一样的容貌,就因着沈大老爷一个破决定,被封尘了六载,呸,今日还想要主子避着人活,那也要看她主子答不答应。
你瞧,主子都会自己穿靴了,这明显是受够了沈大老爷的压迫,要翻身了!
花坞兴奋地不行,同主子走在一块雄赳赳气昂昂,且有了祁采采魂魄的小慎即使还是那般窈窕的身子,却处处透着英气,要突然来个不知晓情况的定要以为这主仆二人是要去哪挑衅滋事。
然事实上并没有人看见她俩,说是昂首阔步的走也只在没人路过的时候,一听见风吹草动花坞就扯着祁采采蹲在路边的花团后,已经是枯木凋零的季节,挡也挡不住,祁采采也不明白自己干嘛陪这丫鬟疯。
一路走就听花坞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今天真是好运气,不但看守东苑的下人被调走了,连带着整个府里的下人好像都消失了,果真是大人物来了,兴师动众的。哇,姑娘,你看那野鸭子游得多快,哇,姑娘你瞧瞧这一地的杂草,他们也不收拾收拾!”
许是关在东苑久了,花坞活络得很,什么都好奇。
“花坞,那是鸳鸯……那是天湖葵……”祁采采无力地解释着,也不知一直咋咋呼呼的花坞有没有在听,仿佛一只聒噪的小麻雀,给这萧索的秋添了生气。
到了花园子尽头,一眼便能看到挂着白幡的灵堂,花坞说什么也不让祁采采再过去,嘴里还振振有词,“姑娘,你身子弱,上回儿就冲撞了,奴婢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再过去,你现在这样多好,可别又整的整天哭哭啼啼的。”说罢还是觉得不合适,改口道:“弱柳扶风、娇比西子也挺美的。”
祁采采斜睨花坞一眼,懒得搭理,紧紧盯着灵堂里来往的人,最显眼的莫过于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束角带,身上穿着白襦裙,外罩艾绿色对襟衫,身量苗条体格的男子,真乃“一树梨花压海棠,玉树临风胜潘安”。
捣了捣看痴了的花坞,祁采采问道:“这人你可认得?”
花坞缓了缓神,啧啧道:“好看呢,姑娘,这么俊秀的人儿奴婢哪见过啊,倒是他身边跟那个鼠头鼠脑的玩意儿,奴婢昨日里去给你取午膳时在府里见过,多问了岫烟姐姐一句才晓得是姜家的仆人。”
“那就是了,我让你带的旧床巾你带了吗?”祁采采眼中闪着火苗,管他是姜家的谁,能遇到就是莫大的‘缘分’。
“带了带了,瞧,姑娘说要辨不出花色的,奴婢就从狗窝里抽了它的褥子,厚是稍厚了点,但绝对猜不到是哪个院子的。”花坞献宝似的拿出一个脏污且带着腥臭的褥子在祁采采面前晃动着。
饶是祁采采在朔方玩得贼野,上树掏鸟蛋下河摸草鱼,此刻也挺佩服花坞的,家里养的看门狗是什么实力祁采采以前也尝试着去逗弄过,说是鸡飞狗跳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