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归羽抬首望去,就看见了不知何时步入正堂的萧宇、穆吉二人。大哥面沉似水,语气不辨喜怒,直直地望向他质问;吉叔面有忧色,隐隐不安,急急地朝他使着眼色——穆归羽堪堪略过萧宇,故意不去看,而是朝穆吉笑了笑,似是让他安心的意思。
“大哥”见穆吉微微点了点头,穆归羽这才移回眼,无事人般的笑面道。“大哥那般称呼归羽,实在是有点折煞归羽了”穆归羽不是不知道,萧宇是故意那样叫他的,不过是让他清楚他的身份,明白他的责任罢了。可正如刚才言语,“王侯非所愿,只求安其身”。只是,王侯确非他所愿,独安其身却是不得也,自然,他也从未想过要独善其身。他,才是这一盘棋中最不可或缺的棋子,又怎么跑得掉?又怎么能跑掉呢?
对于穆归羽想要独善其身的想法,萧宇实为不屑,冷哼道:“萧宇只问王爷,如何安其身?是学道家避世隐世、还是从佛遁入空门?还是朽木行事,行尸走肉,只图荒淫享乐?——”
“大公子——”穆吉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一句,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选择沉默。
“大哥觉得呢?”穆归羽反问道,面上灿然,眼神里闪着略微有些稚气的光芒,又好似有着甚么特殊的期待一般。
“道佛两家思想玄妙深厚,朽木怕是不得其理,只能为其所困,不得始终”萧宇出言道。
“大哥说的是呢!”唇角噙着明显的笑意,穆归羽连连点首道,很是赞同萧宇的说法,就像是不知道萧宇所说“朽木”就是他一般。穆归羽思虑一番,眨了几下眼睛,笑道:“既然如此,归羽便不求独安其身了”说完,便煞有介事地朝萧宇躬身拱手道:“朽木不才,还请大哥多加指教”。
萧宇微忡,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以何言语,以何神色去反应少年的话。“好”,萧宇吐出一字便当是回复他了。
穆吉更是愣怔不已,久久不明何意。这俩兄弟是在打哑谜么?——他有些看不懂了。穆吉无意识捻着下颌处地已是花白的须髯,兀自感叹一番:老了啊!真的是老了!——
嗟叹一番后,便抽身离去,只是穆归羽并未察得。
“堰江水患治控好了吧?”穆归羽忖量久久,还是问了,低垂着脑袋,看不清眸里神色。萧宇未料到穆归羽会问这个,愣怔一下后才道:“嗯!还好处置及时,那些灾民也都安排妥当了,国库拨的粮食也到了,周围郡县筹集的救济粮到的更为早些,确是解了一大急。堰江县官府已经在组织劳工重建屋院了,想着不出半月就可恢复原本模样——”说着,突然意识到少年是在关心国事,担忧百姓——他也并非“避世”之人——萧宇想着,眼眸渐渐柔和,面色缓然,又不免多说了些。
“恢复本来模样,怕是不能了——”穆归羽神色哀哀道,“村庄可以恢复原貌,那些无辜死去的人呢?再也回不来了——”
“是啊”萧宇也道。即使救控还算及时,那些之前死去的人也是无法救回了,萧宇也为此难受过很久,现在提起,又不免有些难过,可看到少年那般模样,还是暂且掩下心绪安抚道:“这是天灾所致,我们不过是凡人,无法揣测,无法躲避,也只能尽己之力做了就好,毋须如此伤怀”。
“天灾是不可避,可人祸呢?——他们不过是无辜之人,却被无妄牵连——”穆归羽低声自语道。萧宇并未听清穆归羽所说,正要仔细去听时,少年却不再说了。“此事已过,便不要再想了”萧宇抬首拍了拍穆归羽的肩膀道。
“大哥,您就真的相信它只是天灾使然?”穆归羽抬首直直望向萧宇,眸里夹杂着些热切的复杂情绪。
萧宇暗叹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萧宇偏过头不愿再去谈论此事。“也就是说,大哥也认为堰江水患绝非是简单的天灾?”穆归羽没有去管萧宇话语中不想再谈下去的意思,继续追问道。
“这不是该操心的事”萧宇又说道,想了想又道:“好好习你的书就好,将来你有能力去管的时候,大哥便全力支持你!”
穆归羽依旧不肯放弃道:“既然大哥知道就该去管,给那些枉死的人一个公道——”
“归羽——”萧宇皱眉喊了一声,“别再说了——”
“大哥——”穆归羽不甘心道,颇有些以死进谏的架势。
萧宇板了脸,一对剑眉狠狠地蹙着,踌躇一番,最终还是开口道:“皇上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此事牵扯太广,如果贸然下令调查,怕是——怕是会动了大梁的根基——”
萧宇没再说下去,穆归羽却是知道了这样做的严重后果,不再说话了。“归羽知道了,是归羽无知了!”少年颓然垂首,似是冷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萧宇望之,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你呀你,倒真是孩子,这情绪阴晴不定,反复无常,耐人寻味,大哥也捉摸不透你了——”
少年反应过来,是他过于愤慨了些,摸着后脑勺憨笑道:“归羽哪有?”狡辩,实实在在的狡辩,萧宇却也没说什么。
“吉叔呢?”少年突然反应过来,穆吉早已没了踪影了。
“你安全了,吉叔自然就离开了”萧宇故意揶揄道。
“啊?归羽什么时候不安全么?”少年一脸迷茫的问道,瞥见萧宇毫不掩藏的玩味,甚至有些不怀好意的笑面,才突然是明白了什么,一拍脑袋道:“原来,吉叔是来救我的啊!”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