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广荆州东城,高大巍峨的“帝赉良弼”牌坊之后,便是前身为龙山书院的张大学士府。捧日楼、纯忠堂、世德庆源祠……每一座建筑都有代表着相府的辉煌光荣以及天子的厚爱。因为天子赏赐的御笔大字太多,张家甚至要单独建立一座碑苑来供奉御笔。光是这些御笔亲书,就足以证明这座府邸的主人在朝廷以及天子心中的地位。
回乡治丧的张居正本人此时正在名为乐志园的张家花园书房内端坐,眼前放的是范进所派出的镖师连夜送来的书信。在他手边放着一枚做工精巧的银印,这是天子新赐之物,催着张居正赶紧回京,上面的文字为“帝贲忠良”。
其实丧事已经没什么可办的,湖广巡抚代替张居正充当孝子,亲服衰麻完成了丧事大半,剩余部分也就是为人子者走个过场。这并不意味张居正时间很富裕,能在家清闲,恰恰相反,他的操劳程度半点不逊色于在京。全国的重要奏章都以八百里加急的驿马送到荆州张居正面前,由这位宰辅亲自处断。其中凡是加盖这枚印章的,则被列为优先级最高,刻不容缓立即执行。
偌大帝国的运转,离不开这位宰臣的主持,在他的公案上堆积了数量惊人的奏章。为了送达这些奏章而累死的驿马乃至驿卒都不少,但是张居正并不急着去看那些,只拿着范进的书信反复看了十几次,忽然抬头对这对面的爱女道:
“卿儿,这封信你看过了吧?说说你的看法。”
张舜卿的神色其实比薛五还要差些,毕竟也是经过男女之事的女子,同样承受着孤独寂寞的折磨。即使这封信并不涉及男女之情,只是看到那些文字已经让她心情激荡,仿佛心上人就在面前侃侃而谈。
她的粉面上露出一丝红晕,“老爷早有定见,何苦又问女儿。”
“这关系这你的终身幸福,为父想要你再考虑一下。范退思的心太大了,我担心他定的目标太远,走的路会比我更艰难,也更危险,你陪着他会很辛苦。一个好男人不一定是个好相公,这个道理你是明白的,就像为父就不是一个好爹爹一样。”
张舜卿坚定地说道:“女儿相信退思会对我好,好一辈子,就像老爷是个好宰相也是个好爹爹一样。”
“既然如此……那为父就给他个机会,看看他能走的多远。陛下送来银印,就是在催为父动身。回去的时候,我们去一趟江宁,让你大母看看他。如果你大母看他满意,为父就不多管,你有个归宿,为父也了结一桩心事。”说话之间,张居正已经拿起那枚新赐银印,在一张早已经写好的信纸上重重落下。随后将书信装好,吩咐张舜卿道:“把这个给游七,让他安排人送给双林。老夫的准女婿与他的侄儿,不需要分个高下,但是对错黑白总是要讲的。他若是不管他的侄儿,老夫就替他管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