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淼淼的脸,在何燕心眼中若隐若现,像是靠得极近,又像是远在天边。
紧接着,一双凌厉的眼透过百年时间,从模糊变得真实,最终完全显露出来,明明如今已是同阶,却还是逼得她诺诺后退。
“师...师父...”
何纯意是她一生,最惧怕、最痛恨的人。
她拼命修炼到如今,明明不该畏惧一个死人,可看到那充满不屑、挑剔以及莫名其妙痛恨的眼神,还是忍不住背脊发凉。
她似乎看到了幼年的自己,被女仙收为徒弟时的荣耀与骄傲,对修仙界、对实力、对无尽寿元的向往。
那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可还来不及细细感受,一名五官精致的男童,被何纯意牵着来到她面前,她从未见到过师父脸上,那般宠溺的笑容,原来那张带着算计与挑剔的脸,还能如此温和慈爱。
何燕心的指甲根根断裂,幼年的绝望再次出现,完全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减少半分。
紧接着,便是那狠狠跌倒谷底的悲凉,视为天人的师父,飞天遁地的女仙,也只不过是这世间最普通的人。
原来以她的资质,根本不足以让师父看重,甚至连收徒都带着勉强。
她拼命修炼,哪怕是与师父一般的邪功,她也完全不在意,甚至还有与有荣焉的骄傲。可看到那永远带着温和笑容的何燕归,能让师父去寻找岭南最高阶的道修功法,她还是嫉妒得浑身发疼。
她知道师父想要利用她,最终只会沦为被吸取精血的药引,可她还是不断卖命、讨好,总是幻想着有一天,师父能够看到她站在高处的样子,能够以她为傲。
只可惜,她的好师父在得到白家功法后,却连利用她的机会都再不给了。
她一身功法都是师父传下,远远比不上白家血引功法的精妙,她已经沦落到,当血引都嫌邪气、精血不纯粹的地步。
她终于知晓,哪怕自己再拼命,也不过是个四灵根,是师父眼里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物品,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这也是为何,她拼了命修炼到筑基,却还是逃不过被赠与高阶修士的命运。
何燕心看着何纯意的幻影,牵着那乖巧精致的男童,相视而笑的模样让她恨得双目通红。
她衣袖一挥,掐诀祭出本命法宝,精纯邪气聚成的黑雾化为两道长绫,冲着眼前似水幕般的何纯意拼命攻击,可无论如何,那身影就是散不开、毁不掉,反而离她越来越近。
“何纯意!你已经死了!卫长风已经杀了你!你再也害不了我!!哈哈哈哈哈!我才是活到最后的人!!”
何燕心背后升起一道黑色灵蛇剑,腾起的雾气在空中飞旋,只一眨眼便显露出大蟒形状,叫嚣嘶鸣着直扑幻影何纯意。
两方灵力纠缠之下,何燕心终于听得咔擦一声,幻影如同晶石般裂成碎块,恨了一辈子的何纯意,终于化作灵光消散。
紧接着,何燕归,卫长风,吴天林以及年幽兰,带着居高临下的姿态,出现在她眼前。
那些试图埋葬的往事,那些耻辱、失败,被人踩在脚下的愤恨,终于如同潮水般袭来,让她本就充满血丝的双眼中,缓缓流出两缕血泪。
她发了疯一般祭出灵蛇剑,又加大灵力的注入,让本命法宝雾绫带着杀意笼罩那四人。
她知晓那只是假象,不会还击,不会动手的幻影,是她心中最深的魔障。
可她就是忍不住心绪翻腾,邪气占据了经脉、占据了识海,甚至连心境都已彻底坠入深渊,被一片黑色包裹,再也看不到世间半分美好之处。
眼前除了血红,便是浓浓的黑。
何燕心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她感觉自己破败的肉身,在这消耗中越来越衰弱,本就不稳固的金丹,也在崩溃的边缘。
她甚至感受到生机的流失,就像快要干涸的泉眼,涌出最后一缕清泉,就要朝着不知名的地方奔去。
“何淼淼...是你吧。”
她忽然停止了攻击,任由那些幻影在面前肆掠,高高在上地嘲笑着她的可悲。
“我早该知晓...你就是那隐在草丛的毒蛇...我早该知晓...”
暗色的血彻底充斥了双眼,周围的一切都已看不清,可模模糊糊间,她像是看到了两道紫光,圣洁而威严,冲着自己识海丹田直劈而来。
“终于...结束了。”
何燕心满是血污的脸上,看不出是喜还是悲,略带解脱的声音也随风飘散。
她红彤彤的双眼,死死盯着何淼淼的方向,只一瞬间,却又转而朝上,望向快要升起的初阳,对着染上一线红光的东方,软软倒了下去。
......
“淼淼,你这阵图可比之前厉害多了!”李小江将飘落在地的一页黄纸捡起来,轻薄透光的阵图,哪怕缺了一角,威力都让人心有余悸。
“不是阵图变厉害!是何燕心太弱了!卫长风、药老都是后期、圆满,不受阵图太大影响也是正常。”
白木荷接过阵图细看了一瞬,只觉头昏脑涨,眼花缭乱,根本没办法细细研究。正要递还给何淼淼时,却见卫长乐伸出手来,她又转了方向,将阵图控着飘了过去。
“淼淼?”见何淼淼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看着何燕心的尸身发呆,白木荷这才走近轻推了她一下,“你怎么了?”
“我没事。”她神识牵起何燕心的储物袋,弹出一粒小小的黄色焰火,将其彻底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