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盲志愿者们留在茶寮村的日子会很短,但是江澈的时间很充裕。
他现在基本已经完成了第一步,把茶寮人拧成一股绳向钱看,从精神风貌上逐步改变这个落后的山村,同时建立起来个人权威和盲目崇拜,以保证到时候指哪打哪。
在野猪王身上玩的小花招带来的收益看似不错,但是远不足以彻底以改变茶寮,江澈也没打算在这件事上继续做太多拓展。
它压根没那么大空间。
换句话说,只要不下山,茶寮再怎么折腾也是穷山沟。都说要致富先修路,但是茶寮这条下山路政府如果去修就是脑残,因为修路的钱都足以把茶寮和附近几个小村迁下山好几遍。
现实前世这条路也一直没修。
再比如郑忻峰那边已经帮忙问过一次,【辉煌文化娱乐】的希望小学可以捐了吗?江澈的答案是还要等等,因为未来的茶寮希望小学肯定不会是建在山上。
目前,茶寮人暂时生活得好了一些,村民们展现出来的气息也很积极向上,都憧憬着,渴望着,从此不再那般窘迫的生活。只是他们还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的一个大场面。
前世泥石流是一场灾难,这一次,江澈不光要救人,还要让它变成一个机遇。
对内的问题解决得差不多了,目光向外,江澈要去“绑架”一些人,身为一个曾经的广告人,他对于舆论的力量坚信不疑。
…………
“我就是想在这里拍照片。”曲冬儿牵着江澈的衣角,绕腰转了一圈,从他手臂下钻出来说:“我还想叫爹爹也来拍。”
山路走了几公里,现在江澈面前呈现的是一个超过70度的陡坡,高度超过35米。
它几乎可以被称为一个小悬崖,从崖顶直挂而下的,是一条藤梯。
“前年我上了六个月学,去年,我上了一个月学,后来就没有老师了”,曲冬儿走过去,坐在一个小石阶上,抬头对江澈说,“他们都不上学了,可是我想上,爹爹也想我上。”
“要上学就要去很远,要从这里过。”她如星辰般闪耀的眼睛里两滴小泪珠打着转儿。
山村里的小学并非每村一所,尤其在峡元县这样的地方,它几乎是方圆几十里的好几个村庄才能合得上一个教学点。
所以,当茶寮村的教学点没了老师,曲冬儿要去的学校,不在附近,它很远,远到需要翻山越岭。
“我太小,没力气,爬不动这个,爹爹托着我,我都上不去。”一霎间眼泪如线,一下从眼眶到嘴角,曲冬儿瘪了瘪嘴,嘴唇把眼泪抿住了。
江澈默默走过去,把人抱起来。
曲冬儿在他怀里抹了抹眼泪,指着藤梯之间凿了大概一半的一排石阶说:“后来,爹爹就给我凿石阶,没人帮忙,然后他就摔伤了……他说腿好了就继续凿。”
“后来,爹爹腿好了,然后小澈老师你也来了,真好。”
说到这里,扭头看江澈,曲冬儿脸上还挂着泪珠,但是嘴角却是开心的笑容。
这画面酸到心里,也柔软到心底,江澈怕自己跟着掉眼泪,故意开玩笑逗她,说:“谁准你叫我小澈老师了?没礼貌。”
曲冬儿不服气说:“那个张雨清张老师都这么叫。”
“……”江澈愣了愣,这两天和张雨清接触得挺多,称呼有变化吗?他经过提醒,回忆了下,似乎确实如此。
太阳开始落山,斜照的光束落在崖壁、藤梯,还有凿了一半的石阶上,光芒一片。
江澈抛开杂念,把曲冬儿放下,说:“去吧,扶着藤条,小心爬几步,老师给你拍照。”
“……可是我在哭”,曲冬儿拨了拨她的蘑菇头,自己尴尬说,“又哭又笑。衣服脏脏的,头发像被老鼠啃的……”
但这恰恰是最真实的表情,最真实的状态,江澈笑着说:“没关系的,去吧。”
“咔嚓。”
第一张照片是背影,曲冬儿小小的身体吃力地往上爬,细胳膊拉着藤条,小短腿努力往上迈。
第二张她想回头跟江澈说话。
抓拍,“咔嚓”。
依然悬着泪珠的小脸蛋上在夕阳的光束中,笑容灿烂,眸光晶莹。
还不是数码相机时代,看不到效果呈现,但是江澈相信,这个站在父亲凿了一半的求学阶梯上的小女孩,她所能带来的震撼力,很可能丝毫不逊于去年开为未希望工程带来巨大反响的那张《大眼睛》。
第三张,第四张……
“好了,太晚了,明天叫上你爸爸一起来,咱们再拍一些照片。”江澈走过去,转身,蹲下,曲冬儿从父亲凿开的石阶上扑到小澈老师背上。
“记得叫爸爸带凿石阶的工具。”
江澈提醒,他想要再拍几张有概念的照片,至于是否摆拍,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因为这是真实存在过的画面,而且他没打算拿任何一毛希望工程的钱。
计划中的这组照片会叫做《阶梯》,几重概念:求学的阶梯;苦难的阶梯;父爱的阶梯;改变命运的阶梯。
除了曲冬儿个人的形象,其中还会有一张照片,小女孩会奔向她正在开凿石阶的父亲,告诉爹爹,村里学校来新老师了。
最信任小澈老师的曲冬儿问也不问,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说:“嗯。”
两个人在夕阳下走在山路上,路过山岭,路过溪流,路过稻田。
“欸,你们没看到我吗?”
已经走过去了,一个有些沙哑但是故作镇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