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
皇陵重地,夜里静的厉害,连虫鸟也无异动。
赵祯腹中咕咕作响,略有些饿,干脆从床上起来倒了杯茶,又拿了盘子里两块残余的点心塞嘴里慢慢咀嚼。
陈林听到动静,进来连忙给换了一杯热茶,蹙眉道:“陛下连日辛苦,晚上饿了也正常,让御膳房去做些饭来便是,怎能强忍?”
赵祯苦着脸,伸手从枕头边上拿了一个盒子,打开让陈林看:“看看,我从前年到今年,该入私库的银钱是半分都没剩下,如今还倒欠了若华三千两银子,再不节省,下回见她,又被数落。”
往常陈林从不对任何涉及到大臣,政务之类的事插嘴,不过,谈谈郡主到是没什么的。
“陛下又说笑话,郡主明明说过,银子是赚回来的,省绝对省不回来。”
赵祯又叹气:“没法子,谁让我只会花钱,压根不会赚钱,这手里头没银子,说话都不敢大小声,自从我这私库托给了若华,我真是每花一分一厘都有罪恶感,没办法,钱让我花出去,那就是没了,可让我们家若华花出去,花一两能赚回来十两。”
主仆两个说笑几句,赵祯的饿劲儿也没了,主要是这些时日茹素,又比较辛苦,这才容易饿,不过少食也是养生之道。
“我记得若华今年也有二十五了?”
赵祯算了算,“可不是二十五了,十天前通信,她还叮咛我莫忘了她寿辰,得可着劲地表现对她这个长平郡主的爱重,要不然生意不好做。”
陈林笑道:“陛下库里还有一批珍珠,成色上好,正适合给年轻的女孩子使唤。”
“还年轻……”
赵祯叹气,“早过了花信之年,这可怎么办!”
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皇帝的妹妹也不愁嫁,只有有皇帝宠爱,郡主同样不愁嫁。
可但他家若华的婚事,却不是他相中哪个青年才俊,就能随随便便拉过来成婚的。
西夏李元昊就曾上书求娶长平郡主,这婚事,他敢许?
再说——“就李元昊那德性,难道别人说他一句英武,他就以为自己能配得上朕的若华?那老秃头,也真敢想,哼,做梦去!”
陈林侍候他久了,也不怕自己这位陛下,哄了他几句,终于把人哄回去睡觉。
皇上睡了,陈林却还不能睡,出来检查过陛下明日要穿的衣服配饰,连鞋子都亲自拿起来看过。
夜越发显得静谧。
天不亮,赵祯一时睡不着,便又起来,也不摆仪仗,只让陈林打了灯笼,去正殿写祭文,他这祭文已经写了十几篇,但总还觉得有什么没有写尽。
朝阳初升。
赵祯携一众皇室宗亲献上祭文,走完了各项程序,又独自呆了半个时辰才神思不属地出来,抬头看了看天色,叫住显亲王和宁郡王两个,一起到偏殿。
显亲王今年都有七十岁,德高望重,按照辈分,赵祯得叫他一句叔爷爷,先让陈林搬了椅子过来,让王爷坐下,这才沉吟道:“宁郡王,子熙也老大不小了,他的婚事,你有什么章程没有?”
宁郡王一愣。
他不过是个闲散王爷,无功无德,虽说陛下仁厚,极给赵氏宗亲体面,但他和皇帝的交情,真还没有到关心儿女婚事的地步。
但此时皇帝问话,宁郡王也不能不答,斟酌再三,犹豫着不敢欺君,只能道:“回陛下,小儿曾与长平郡主有婚约,但……”
“但长平瞧不上他。”赵祯蹙眉,“子熙虽无甚劣迹,可着实孩子气了些,又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功绩可以夸耀,确实与长平郡主不般配。”
宁郡王:“……”
“那就莫要拖着了,耽误了子熙也不好。”赵祯叹气,“低调些,两家把婚约解除,把婚书还回去,男婚女嫁,各自便宜。”
宁郡王:“……臣知道了,回京就把事情办了。”
赵祯点点头,心思一转,看向显亲王:“叔爷对宗亲们比较了解,可知哪家儿郎有比较出众的,到也没多大要求,不求对方文比状元,武能退敌,只要人品好,相貌美,仪态佳,家里环境简单,家人都是好性子就成,朕打算为长平郡主择一门好亲,叔爷把各家各户未成亲,年龄合适的儿郎列一个册子,呃,小几岁也无妨,朕拿回去详细看看。”
宁郡王:“……”
从皇帝这儿出来,显亲王还好,一直笑眯眯的模样,宁郡王这心里就五味杂陈,一时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回头就听下人说,赵子熙独自一人回京,进门就闹着要王妃给他退亲去,登时更别扭:“去,把那小子给我提溜过来,也让他给先帝磕头。”
赵子熙本来满腔愁绪,还没找到机会跟自家亲爹说,就一脸懵懂地让亲爹派了人抓到眼前训了一顿,训斥得他唯唯诺诺,满肚子想说的话是半个字也吐不出。
皇陵重地,他就是郁闷也不能表现在脸上,甚至还要谨言慎行,连半步路也不敢多走。
这日忽然飘雪,雪花乱飞,寒风冷冽,今天也是赵祯来到皇陵的第九日。
赵子熙跪在一群宗室亲贵之后,昏昏沉沉地听陛下念诵祭文,一边念诵,一边泣不成声,心中不禁想,好像陛下年年都要哭一回,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些个眼泪……
轰隆隆!
赵子熙一愣,一时回不过神,不知发生了什么,宗亲们显然也陷入迷惘。
片刻之后,所有人惊恐欲绝,只见祭坛忽然炸裂,浓烟滚滚,高台倾倒,颇有天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