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问我:你是谁?这句话就像远处山谷的回声,在我耳边又深又远的回响着。吵闹的病房忽然间变得非常的静默了。但我怀疑,到底是没有人说话呢,还是我在瞬间失聪了,除了你是谁这三个字,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在那一刻,我的脑海里时而一片空白,时而所有的往事都纷纷往里面挤,既杂乱,又清晰。我看不到自己脸上愕然的表情,但知道就像有人画上去似的保持了好久,然后我哈哈笑了起来,有些疯狂,有些歇斯底里,直到笑得流出了眼泪。
曾真,这里是病房,病人们都要休息,你们别大声喧哗啊。李志劝我说。
他说不知道我是谁。哈哈,李志,你告诉他,我是谁?我说,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天大的笑话。
李志皱了皱眉,走到病床前,问何方:何方,是怎么回事?
何方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一醒来,这两个女人就吵来吵去的,吵得我的头都晕了。她们是谁啊?她们要骂架到外面去骂呀,为什么在我这里骂?还好像与我有什么关系似的。
你真不认识她们?李志又皱了皱眉。
何方摇了摇头。
那你认识我吗?
你是医生。
我姓什么?
何方瞪着他挂在白大褂衣襟上的胸牌看了一眼,说:李医生。
你不是装的吧?何方。你的伤不重啊,头虽然撞到了,但照了ct,没有事,一点小伤而已。怎么就失忆了呢?何方,你不会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吧?你叫什么名字难道也不知道了?
嗯,刚刚你好像叫我何方。我叫何方吗?
问题似乎有些严重了。我急了起来。我已经忘了刚才的愤怒,忙走到他面前,焦急的问: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我是你的妻子啊,我是曾真,跟你生活了十年的妻子呢。
但他只是漠然的瞟了我一眼,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女人忽然挤上前来,几乎要把我挤倒,她抓住何方的手,说:何方,你别听她胡说,我才是你的妻子。我叫罗婉,你的妻子是罗婉。你不认识她,是因为她本来就是陌生人。你认识我吧?我才是你的妻子,跟你一起生活多年的妻子。
她说完,抓住何方的手摇了摇,似乎在打暗号似的,死死看着他的眼睛,脸上的神情既温柔又急切。
疯了。李志说。
乱套了。护士也说。她忽然唉哟一声,回血了。果然,药水瓶里的药水已经滴尽,透明的输液管里却已经有了一尺来长的鲜血。她慌忙拿了棉签取了针,何方的手背已经有些肿了。她回头看了李志一眼,似乎是怕他责备,但李志根本就没有理她,只是又咕哝了一句,疯了。
确实是疯了。妻子可不是随便说是就可以是的,大家都知道,我是何方的妻子,哪里又会冒出一个妻子来呢?小三要上位,要逼宫,也不是这样明目张胆的来抢吧?我知道她的胆量从何而来,她一开始是惶恐的,虽然无耻却还知道胆怯,但何方说不认识我了,他可能失忆了,她是不是就觉得有机可趁呢?
那天真是一个特别坏的日子。天气这么寒冷,外面的地上结着厚厚的霜,我在黎明的街道上一路跑来,滑倒了好几次,手撑在马路上,痛得想哭,冷得想哭。何方出车祸的消息就如一个炸雷,把我从梦中炸醒。他昏迷的时候,我焦急忧虑,我忧心忡忡,好不容易醒了,以为坏事已经过去,好运将来,但他竟然说不认识我,这是那天扔在我头顶的第二个炸雷,让我震惊,让我慌乱,让我担心。但没想到,接着就来了第三个炸雷,炸得我外焦里嫩。
我气急反笑,说,确实疯了,这是哪里来的疯女人?见过抢钱的,抢包的,可没见过光天化日之下抢老公的。你想男人想疯了吧?那街上男人多得是,你若想男人想疯了,去随便抓一个呀。看你样子,长得也是人模狗样的,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谁不要脸还不知道呢。谁抢谁的老公也还不知道呢。
真无耻啊,老公不是一个饼干,不是一只碗,不是一只笔,你说是你的就成你的了吗?即使他失去了记忆,可他跟我生活的印迹:双方的家人亲戚、共同的朋友、一起住的房子、房中的一切,这些是无法消除的呢。她怎么能敢开这口呢?也许她只是一个疯子吧,是的,只有这样能解释她如此癫狂的行为,如此不可思议,如此乖张难解。除了疯子,还有什么能说得通?一个疯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安慰自己。
你问下他们,谁是何方的老婆吧。李志,你说是我还是她是何方的老婆?我平静了好些,冷冷的说。
李志说,当然是你,我可以证明。
你凭什么说是她?那女子大声问。你凭什么证明?你是一个医生,医生最重责任。你要懂得说话是要负责的,话不能乱说,就像药不可乱吃,针不可乱打一样。
我跟何方是同事,从他调到我们医院那天,我就听说曾真是他的妻子。
哦,听说而已。这就是你的证明?亏你还是医生,证明能用“听说”这样的字眼?你看病也靠的是听说吗?法官判案也靠听说吗?
一句话说得李志竟哑口无言,他张了两次口,才挤出了一句虚弱的话:他们住在一起。这个很多人可以证明。
住在一起就是夫妻?按你这么说有男女关系的就是夫妻了?那你去*****也成你老婆了?
我不***李志嘟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