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知道真相,非常愤怒,也为父亲的不受胁迫而感动,她直接找到何兵,把他臭骂了一顿,她还想打他,但扬起的手被他轻轻就抓住了,无法动弹,他用力一捏,痛得她尖叫了一声,于是飞起一脚踢在他裤裆上,他惨叫一声,顿时滚倒在地,身子弓成一只虾米。想到这里,我摇了摇头,似乎要否定自己的想象――这确实不太真实,一个农家姑娘,忽然之间像是传奇里的侠女了,但我知道,细节完全可以虚构,事实的大体不走样就好。我继续在脑海里演出父母的故事,母亲像一个侠女似的把何兵踢倒在地,还摆了一个马步,然后她扬长而去,却不知祸根已经种下。她对父亲说,我把何兵打了,狠狠的帮你出了一口气。父亲知道后有些担心,说,你这是何必呢?他打我的爸爸已经让我痛苦不堪,如果他再拿你开刀,欺负你,侮辱你,叫我如何活?母亲说,怕什么?我们家三代贫农,他拿我没办法。父亲还是有些担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此时何兵正得势,是学校里的红卫兵头头,呼风唤雨,飞扬跋扈,他因为举报自己母亲而大受上级造反派头头的赞扬,人不要脸,百事可为,因此批斗各类分子,揪出走资派,打击右派,各处出击,无往不胜,心既毒,手亦辣,地富反坏右皆是他的革命敌人,而他则像炸碉堡的董存瑞,堵枪眼的黄继光,足智多谋的杨子荣,英勇悲壮,无所畏惧,只是他只壮不悲,悲的都是被他所打倒批斗的人。他没有对母亲怎么样,却让父亲遭遇了灭顶之灾,罪名是父亲在桥头写下了诅咒毛主席的标语。那两行白色粉笔字写在横架于小溪之上的光滑圆木中,字体圆润,力道遒劲,非常漂亮,整个学校都惊恐了,公安都出动了,何兵趁机兴风作浪,说标语是父亲写的,理由是除了他,没有别人能写得这么好。就这样,字写得好也成了罪过,父亲被抓走了,几天之后,母亲见到了他的尸体,说是自杀的: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
母亲悲伤欲绝,愤恨欲死,她决定找何兵报仇,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我的到来并没有让她感到欣慰,而是让她感到累赘,她在骨子里其实根本不是小家碧玉型,而更像一个花木兰,现在,她再不能纵意恩仇了,当我出生时,她痛苦得哭了,那不只是因为阵痛,更因为绝望,因为她当了母亲,可孩子却没有父亲。她并不在意别人的白眼,流言蜚语太弱,淹不死她,可她无法承受爱人已经死去的事实,她永远也将见不到那个爱她的,也是她所爱的人了。也许就是这种想法让她绝望,看到我不但没有给她安慰,反而在残酷的提醒着她失去了什么。所以我出生的第三天,她就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