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离开,可皇后宫门外,一直站在树枝暗影处的一个身影,却是仿若磐石,岿然不动。
宫灯伴着月光打在他的脸上,不知是月色寒凉还是如何,他的面上,笼着一层烟水般的霜气,俊逸的小脸,因着这份霜气,格外的棱角分明,甚至带了几分沙场将士特有的如同被砂砾打磨过的气息。
下垂于袖口的手掌捏成拳头,骨节分明,泛着清白。
衣袂被风鼓动,偶尔露在光线里,依稀可辨,是石青色的锦绣暗纹。
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皇后寝宫的大门,眼底神色,明暗不辨,红唇紧抿,成一条刚毅的细线。
随着宫女一路引导,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穿过几道四扇折开的镂花木门,顾玉青便立在了皇后寝殿当中。
与慧贵妃处的温馨祥和不同,皇后的寝殿,仿似为了刻意的营造一副与慧贵妃截然不同的气氛,其中灯火通明仿若白昼自不必说,各色摆设,也是彰显着皇后的尊贵与雍容。
环珠绕翠,不尽的奢华,只是宝器虽好,过犹不及,反倒给室内凭添几分峥嵘气象,尤显冰冷无情,没有一丝暖意。
前世,顾玉青来皇后的寝殿,不下数次,对其中摆设,早已烂熟于心,今生却是头一次。
她立在那里的时候,皇后尚未过来,不动声色的转眼将室内扫过,目光不禁被墙边角落一张三腿高木桌上的香炉吸引。
那香炉倒是与寻常香炉并无异处,是宫中最最常见的八角掐丝珐琅香炉,这样的香炉,基本遍及宫中各个宫殿,随处可见。
香烟袅袅,腾空而起,氤氲着周围空气,因着门窗大开,有夜风夹着桂花香气拂来,将那尚未升腾至半空的烟雾吹散,化作乌有,而其所散发的味道,也被室内的花香果香遮掩。
加之那香炉所在位置偏僻,若不细瞧,甚至根本感觉不到,屋内燃了熏香。
凭着前世的记忆,顾玉青知道,皇后素日并不喜欢熏香,香气所带来的烟熏火燎的气味,让她反胃恶心,故而室内总是摆放着香气扑鼻的鲜花香果。
她的这个法子可谓清新高雅,惹得京中名媛纷纷效仿。
目光凝着那香炉,心中狐疑渐浓,正思绪纷纷,听得里间传来一阵窸窣声,顾玉青转眼看过去,就见环佩叮当,人影闪动,皇后任由左右扶着,款款走出来,升座殿中主位。
娘家势力本就雄厚,皇后又是家长的嫡长女,自幼所受教育皆非寻常,一举一动,都带着天成的威仪,再加这些年在后宫倾轧之中的摔打磨炼,那份威仪,更是浓盛。
落座之后,却并不抬眼去看顾玉青,仿若不见一般,接过婢女捧上的一盏热茶,一口一口喝着。
顾玉青心中却并无波澜起伏,大大方方行了叩拜礼过后,只心平气和立在那里,面上带着得体却又毫不卑微的谦和恭敬。
因着先前种种,皇后与她,早就是敌,更何况现如今她又是慧贵妃的准儿媳,她与皇后之间,就更是势不两立水火不容。
皇后如此对她,再正常不过。
早在进宫前,她就做足了准备,眼下,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
只听得“当啷”一声,茶盏碰触桌面,发出声响,皇后手中那半盏热茶,终于喝完。
顾玉青不禁提了一口气,捏着帕子的手,微微用力,羽睫一动不动。
心头暗道:来了!面上却是纹丝不乱的祥和。
皇后深深看着顾玉青,头上的金银珠翠随着她搁下茶盏的动作,发出轻颤,被灼灼烛火照耀,发出冰冷的艳光。
张口却是带着怒气,“见到本宫,为何不行礼?难不成,你以为陛下圣旨赐婚,嫁给了萧煜,你就等于稳稳的坐上这皇后的位置?”
说着,皇后“嗤”的发出一声冷笑,带着浓浓的嘲讽和鄙夷,“莫说萧煜无能,纵然他有那个本事,让你做上皇后,本宫也是太后,你见了本宫,照样要行礼问安。”
顾玉青倒是没想到,皇后竟然揪了这个由头发难。
待到皇后语毕,立即轻轻一福,“臣女不敢,方才娘娘落座,臣女已然叩首行礼,娘娘许是因着喝茶,没有瞧见。”语气清冽不失恭和,仿若盛开在白雪堆砌的山顶的一朵雪莲。
皇后鼻腔登时发出一声冷哼。
“行过礼?既是行过礼,本宫尚未叫你起身,为何擅自起来?谁给你的胆子,你这是藐视本宫还是忤逆本宫?”皇后眼中,迸发着势在必得的怒气,咄咄逼人。
顾玉青面色不动,只道:“臣女惶恐,娘娘言重。”
皇后当即面上怒气更盛一分,抄起手边茶盏,“当啷”摔砸在顾玉青脚下,瓷片四溅。
指了顾玉青脚下一地的碎瓷片,厉声说道:“跪下!”眼中冒着幽幽的怨毒之光,面上因着怒气的纷涌,略显扭曲狰狞,与方才款款出来时的那份雍容华贵,判若两人。
顾玉青冷眼看了脚下锋利的碎茶片,心头浮上惊疑。
皇后为人,一向讲究手段计谋,她本人最为得意最为看重的,也是她那几乎无人能及的心机城府,一般而言,为了她那至高无上的荣耀和体面,绝不肯轻易在人前动怒。
直喜在暗处耍尽魑魅伎俩。
可今日……她张口便是责难,此刻更是变本加厉,如此直白的刁难,倒是像极了那些无头无脑的呆蠢嚣张蛮横之人,根本不是皇后的素日手段。
若说她是因为心头气恨冲天才失了理智,顾玉青绝不相信,那唯一的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