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话音儿,阿元眼角热泪汩汩流出,却是始终没有睁眼,没有同他说话。
紧紧抱着阿元,不知过了过久,只觉怀里颤抖如同小猫一样的阿元渐渐平息了呼吸,沉沉睡过去,他起身离开。
镇宁候……那个畜生,他绝不会放过他。
八珍阁,翰墨轩的紫檀木圆桌前,陶晔面前一杯热茶已经凉透,凉茶入喉,那如冰的寒凉让他不由从思绪中缓出一口气,嘴角扯出苦笑。
那时候,他到底太过年轻,太过单纯。
知道官官相护,却从未真正体会过何为官官相护,事实却是用鲜血和烈火,让他实实在在认识到,这是怎样的四个字。
一夜的奋笔疾书,他将镇宁候的劣迹写成长长的状告书,每一个字,每一笔每一划,都带着他对镇宁候蚀骨的恨。
翌日一早,天刚大亮,他便裹着一身怒气,直奔京兆尹,击鼓鸣冤。
那时候,他满怀雄心壮志,要将这富贵泼天的镇宁候一举告到,要让他成为臭名昭著的阶下囚,被万人唾骂。
因着他上京参考的身份,京兆尹极是热络的接待了他,甚至在亲手接过他的告状书,细细浏览过后,还表露出义愤填膺的样子,口口声声告诉他,让他且回家等消息,一定给他讨一个公道,天子脚下,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那时候,他真的相信,京兆尹与他说的,就是真的。
回家时,特意去典当铺,将身上一件长衫当了,换了几两银子,还绕路到菜市场,给阿元买了两只鸡。
却是怎么也没想到,当他兴冲冲提着两只芦花鸡回家的时候,未及进了小巷,就看到冲天的火光和漫天的浓烟,有熟识的人一眼看到他,抓着他的衣袖说:“快去看看,你家着火了,好大的火!”
他整个人,一瞬间犹如被天雷击中,拔脚就朝家跑去。
撒手之际,手中两只芦花鸡被他甩到天上,发出咯咯咯的惊恐叫声,那惊恐的尖叫,仿若他心头未出声的凄厉叫声。
他去的时候,大火才起,却已经熊熊一片,黑洞洞的烟雾伴着烈烈火焰,冲天而起。
不顾其他,他一头就要冲进去,却是被身后邻居一把拉住,“你疯了,这样大的火,你进去就出不来了!”
“放开我,我娘我爹我妹妹我家阿元都在里面!”火势虽大,可他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听到里面惨烈的呼叫声,就是他的至亲之人发出的。
每一声叫,都直穿他的五脏六腑。
邻居紧紧抓着他不松手,“他们已经出不来了,你进去,不过是平白送死!你瞧瞧那火势,你家这场火,分明就是有人蓄意纵火,听说,就在刚才,起火之前,有人朝你家屋顶院里扔火油,这种大火,莫说你家,就是我家都要被你连累烧个精光,你若进去,你死了,谁赔我家损失!”
随着他的话音儿落下,周围有人附和,“就是,你们一家死绝了,谁来赔偿我们,我家驴棚被烧个精光,驴屁股都被烧的开化。”
“我家也是……”
叫嚣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人围在他跟前,死死堵住了他救火的路,堵得他几乎都看不到眼前的火势。
可惜,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心头再大的悲愤再大的怒火,也拨不开层层人群,心头激荡的情绪甚至让他浑身绵软,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大火烈烈,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京卫营的人才带着水桶水缸匆匆赶到。
烧了那么久的火,岂是轻而易举就能被扑灭。
直到暮色时分,这场熊熊大火,才渐渐被控制住,人群散开,各自回家收整自己被烧的一塌糊涂的家。
无人再管他,瘫跪在地,瞧着还在跳跃的火苗,瞧着被烧的坍塌在地的早已经辨不清是何物的残骸,他仰天嘶鸣,凄厉哀绝。
耳边回荡着邻居的话。
“有人朝你家屋顶扔火油”、“蓄意纵火”
除了镇宁候,还有谁会做这样的事。
镇宁候……
匍匐在地,面颊贴着地上的灰烬,他心痛的浑身缩成一团,十根手指,死死扣着地面,几乎浑身的力气,都聚集到那十根手指之上,仿佛这地面就是镇宁候,他要用所有的力气,将他一把掐死。
地面被他抓出一道有一道的血痕,他却是一次比一次下手的力气更重。
都说十指连心,可此时血流不止的十指,他却是感觉不到分毫疼痛,甚至,十指上的疼,不及他心头千分之一。
他阖家上下的血仇……
就在他痛不欲生之际,身后不知何时行来一个人,在他身边屈膝弯腰,低低在他耳边道:“我家家主愿意给你报仇的机会,不知你是否有意。”
在他如同身陷炼狱之际,这句话,哪怕是魔鬼派人送来,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点头。
闻言,当即手上动作一滞,睁着黑漆漆却是空洞洞的眼睛,朝那人看去,抬起他早不知何时就磨得血肉模糊的脸颊,“谁是你家家主?”
“你若有意,不妨同我前来。”那人低低说道。
一面说,一面起身,也不管他是否跟了过去,就径直朝外而去。
撑着身子站立起来,一路深一脚浅一脚,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尾随那突然而现的人朝巷子外面走去,在巷子口,他看到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着。
受那人指引,他拖着绵软又血淋淋的身子,上了其中一辆。
将将坐好,马车开拔。
那个时候,他的心是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