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思聪说完这番话,便带着客人上楼,侍候在楼梯口的秦北洋默念:“变色龙!”
二楼,私家博物馆,欧阳安娜拉着脸,极不情愿地打开门锁。
羽田大树对满屋子文物极为惊骇,看到辽代木雕佛像,便双手合十鞠躬。他说羽田家世代信奉佛教,尊崇三宝,每到古寺名刹必焚香祈福。
幼麒麟镇墓兽。
玻璃柜子里的宝贝,其雪白鹿角,仿佛刺瞎羽田大树双眼,竟使他双腿一软摔倒在地。欧阳思聪扶他起来,羽田却宁愿长跪不起,尽管身着洋装,但姿态与神情都如日本武士,毕恭毕敬磕了三个头。
九色冷冷地看着他,以及一屋子凡夫俗子,直到秦北洋向它挤了挤眼睛。
羽田大树起身,仔细观察这尊镇墓兽。从器形风格判断,他认为这是唐朝的随葬品:“此乃麒麟,在日本亦是神兽。不过,日本的麒麟长着鹿的蹄子,这只麒麟却是虎豹的爪子。”
欧阳思聪点头说:“不错,羽田先生厉害。”
“晚辈有个不情之请,我对此宝物一见倾心,愿奉上五万银圆以买之,日日焚香供奉。”
五万银圆--齐远山已听得目瞪口呆。
没等父亲回答,女儿安娜急不可耐地说:“送客!”
“等一等!”欧阳思聪将安娜拽住,对客人赔笑说,“小女年幼无知,失礼了。请问你要把它供在何处?”
“必是……羽田商社总部,大阪四天王寺,麒麟神社。”
“去日本?”欧阳思聪当即摇头,“不卖!”
众人退出私家博物馆,安娜锁牢大门。羽田大树仍不死心:“十万银圆,可否?”
不到一分钟,价格就涨到两倍,欧阳思聪也颇惊诧,但他沉默未定,羽田大树又补一句:“若能有幸得到这尊幼麒麟镇墓兽,我可请公共租界的英国律师开具证明为凭,立即交付十万银圆。”
然而,老谋深算的欧阳思聪憋住不吭气,既不拒绝,也不同意。
“这是我能开到的最高的价格了!”羽田大树再次鞠躬,“欧阳先生,烦请慎重考虑!我即将启程回日本,不日再回中国,届时会再来拜访,多谢。”
欧阳思聪命秦北洋与齐远山送客,出了大门,羽田大树再次向秦北洋深深鞠躬。
秦北洋握紧拳头问:“远山,你说欧阳先生会把九色卖给日本人吗?”
“依我对欧阳先生的了解,他八成会卖的。”
“要真是这样,我就把九色偷走,远走高飞!”
“你也要做贼?”
“听着!镇墓兽本来就应该在墓里,把它带到人世间的人才是贼,盗墓贼。”
还是齐远山的头脑冷静,把秦北洋拖到幽暗角落:“这是欧阳家的府邸,小心隔墙有耳。欧阳先生绝对不好惹的。反正日本人过些时候才回来,我们还有时间。”
“你说这个羽田大树,会不会跟虹口巡捕房的大屠杀有关?还有刺客们血字的提示--1907年9月2日,庚子赔款的百万白银。我想,所谓报价也是障眼法,他们根本没想过买,而是虚晃一枪,再用卑劣的计谋。”
“还有第二种可能,羽田大树看你的眼神大为不同,他的目标恐怕是你--秦北洋。”在欧阳思聪手下见识过青帮的手段后,齐远山越发精怪了,“上回路过虹口巡捕房凶案现场,碰上北京警察厅的叶探长。他分析说刺客与盗墓贼小木,可能藏匿在虹口码头的外国轮船上。”
“不错,你有线索了?”
齐远山像老大似的放下袖子管,不紧不慢道:“青帮原是漕运兄弟们的帮派,水运与码头向来是青帮地盘。我们的账簿里有上海所有码头的停泊记录,我费了老大劲才查到,有艘秘鲁籍的货运轮船,已在虹口码头停了两个多月,入港时间恰是虹口捕房大屠杀的前一周。”
“远山,你可越来越厉害了!”
齐远山望向墙上大钟:“哎呀,折腾到半夜,肚子饿了。”
两个少年在厢房坐下,煮了隔夜的泡饭,就着咸菜、毛豆与腐乳吃起来。他们原是北方人,如今也习惯了江南饮食,好久不知馒头与大饼的滋味了。
两人边吃边讨论登船检查的方案。齐远山又说:“不要打草惊蛇,我们先得在码头周边踩点,寻找有利地形观察。如果担心有人跟踪监视你,由我来办这件事好了。”
“不行!那些刺客,凶残嗜血,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你一个人前往必会吃亏!”
齐远山从容地给他夹了一筷子咸菜:“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更不会告诉巡捕房--既然小镇墓兽的消息是从虹口巡捕房泄露出去的,说明那些洋鬼子根本不可靠。我会先查清楚,再向欧阳先生汇报。”
“远山,你要向我汇报什么?”
背后响起欧阳思聪不怒自威的声音,两个少年放下筷子抹着嘴巴站起来。
海上达摩山的主人,眼眶深陷,面容苍白,语气又松懈下来:“远山、北洋,我现有一项重要任务交给你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次日,早上八点,秦北洋与齐远山就出门了。
等到天黑,他俩都没任何消息。海上达摩山冷冷清清,欧阳安娜心烦意乱,加上天气转寒,冻得手脚冰冷,便在二楼琴房弹奏《天鹅湖》……
欧阳思聪推开房门,手里转着两个铁胆,形容枯槁,两鬓斑白,拿破仑式的胡子都变稀疏,一下子老了十岁。
“爹,你怎么了?”
“我在考虑关于幼麒麟镇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