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咸微湿微冷的风从海面上刮了过来,让范闲的脸颊一片冰冷,他冷冷地看着台下这群密密麻麻的兵士,内心深处却是渐趋平静。
处置水师一事,最关键,最危险的时候,其实便是昨天夜里,到了白天,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他并没有什么太过担心的。
那些不了解内情的将领与州官,都以为钦差大人只是先褒后贬,马上就会对水师提督常昆进行最惨无人道的攻击,在煌煌日头之下,向水师将士们说明常昆此人的丧心病狂,以及朝廷对他的处置意见,所以等他们真地听到了范闲接下来的话后,不免震惊无比于小范大人没有开始鞭尸。
范闲的声音,在阔大的操场上传的极远,他只是温和且悲痛地回忆着水师提督常昆为庆国所做出的丰功伟绩,只是表彰着那个死人,表情沉痛,眼神真挚,而根本没有提到一茬东海小岛之事以及水师与东夷城内外勾结之事。
吴格非与那位老秦家的三号将领互视一眼,然后缓缓偏过头去,昨天夜里范闲就已经向这几位重要人物传达了宫里的意思,所以他们并不奇怪。
常昆乃是一品提督,而他背后那只手究竟是谁,并没有获得有力的证据,虽然知道长公主的君山会在其间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但在当前的情况下,朝廷不愿自曝其短,不愿意明典正刑地将常昆打倒在地。
一位一品大员,一位军方重臣,却与海盗勾结。里通外敌,这个事实一旦传遍天下,庆国朝廷的脸往哪儿搁?陛下的那张老脸往哪儿搁?
要的只是常昆永远不能再在胶州水师里搞东抽西,至于他死之后地道德评价。庆国皇帝与范闲其实都不怎么在乎,能够用最小代价完成这件事情,才是第一位的任务。
当然,这口恶气想必皇帝陛下是咽不下去的,只等再过些日子,京都情势大定,皇帝将那些胆敢在背后搞小动作的家族们一扫而空,常昆自然还是会被从坟墓里挖将出来,锉骨扬灰,身败名裂。
一通赞扬说完之后。范闲地脸已经冷的像海水里的石头一样,脸色难看的不行。
“昨夜本官初至胶州,本欲与提督大人密谈。要彻查水师一部与海匪勾结一事……孰不知,大人容貌未见,斯人已去。是谁,敢如此丧心病狂于提督府之中纵凶杀人?是谁,敢抢在朝廷调查案情之前。用这种猖狂的手段进行抵抗?是谁,试图在事发之后,杀死整座提督府内的官员将军。以图灭口?是谁,在昨天夜里暗中调动水师,煽动军心,意图调起骚动,占据胶州,想将这一切的黑暗都吞噬在血水之中?”
“是谁……?”
(是谁太累,下略)
……
……
昨天夜里水师营地里确实有异动,而且流言也一直在流传,但直到今日高台之上钦差大人细细讲来。这些水师官兵们才知道,提督大人常昆竟不是被朝廷逼死,而是被人买凶杀死。而水师当中竟然有些将领敢与海盗勾结,敢暗中对抗朝廷!
自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至少常昆与党骁波的亲信不会相信,所以场下的兵士中渐渐噪动起来,有人开始喊道:“党将军在哪里?党将军在哪里!”
又有人喊道:“哪里来的海盗?”
群情激愤,士兵易挑,人群渐渐往高台前方拥挤过来。
范闲面色平静,微微一笑。
许茂才向台下自己地亲信使了个眼色,那些夹杂在兵士中的校官们眼珠子一动,便开始高声喊道:“替提督大人报仇!杀死那个王八蛋的!”
王八蛋究竟是谁,上万兵弈们并不清楚,但这样一喊,却恰好契合了水师官兵们悲愤压抑地气氛,于是渐渐喊声合一,声震海边天际,却有意无意间,将那些心怀鬼胎,不甘心受缚而死的军中将领们的挑拔压了下去。
范闲平举双手,微微一摁,面色阴沉说道:“天无眼,天有心,那些丧心病狂的歹徒,昨夜已然成擒,案结之后,自然明正典刑,以祭奠提督大人在天之灵。”
“是谁?”水师官兵们面面相觑,都在纷纷猜测着是军中哪位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看着高台之上比往日少了几个将领,有些聪明地人渐渐猜到了少许。
果不其然,范闲接下来念到的几个人的名字,都是水师之中往日地位尊崇地几位将领,党骁波的名字赫然列在其首。
高台之上的声音十分清楚地告诉这一万人,正是水师中的这几位将领,充当了老鼠屎这种角色。
……
……
说话间,从台子右后方被押上来了五位浑身是血的将领,这几位正是昨天夜里在提督府对范闲发难的那几人,此时这些人面色惨白,精神颓丧,受刑之后连站都站不稳了,直接跪在了范闲的身前,也不知道监察院使了什么手段,这些人虽然面有阴狠不忿之色,却是根本无法张嘴喊冤。
台下的上万将士同时间安静下来,用复杂至极的眼神,看着台上这一幕,看着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地将领们,跪在自己的眼前,头颅低垂,乱发纠血不飞,凄惨无比。
死一般的安静,范闲看着这一幕,手负在身后,做着准备握拳的手势。
果不其然,安静的士兵当中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叫出来:“提督大人是台上那些人杀的!奸臣干军!党将军冤枉!”
党骁波自有心腹,往东海去的部队由上至下自有想法,都明白这一幕针对的是什么,自然不会甘愿就看着事情按照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