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星河落下,上弦月如皎洁小舟飘荡其间,不知是谁洒下一网银光,兜住所有流辉尽数赶往人间。
天接星河,地揽流光,烛火璀璨,觥筹交错。
御花园夏花烂漫,送香风款款。
歌舞声乐悠扬而其,粉白层叠的水袖罗衣舞娘们掂了掂袖子,踩着乐点,姿态优雅地走入宴席中央的舞台。
水袖齐聚中央又齐齐上抛,如夏昙盛放,只在朝夕,美不胜收。
底下传来了掌声。
“中原的舞蹈果然名不虚传,清雅内敛,分外美丽。”那若高声夸赞。
席上,皇帝笑笑,“那若王子果然精通我朝文化。”
“那若自幼爱慕中原文化,深知中原之博大一心想像楚朝学习,只是苦于没有机会。”那若一改此前之嚣张,言语竟十分的客气。
皇帝蹙眉,不知道那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看向一旁,福安更不知道了,但福安最通皇帝心意,上前轻声:“已经通知了鸿胪寺和礼部,二位接待的大人马上就来。”
皇帝点点头,只要这二人来了,他也就不必亲自作陪了。
只是皇帝还没老糊涂。
他看向右手边那白衣青冠,丰神俊逸的俊郎君,再看看另一侧气场全开的那若,心中几分了然。
他原本只请了慕清彦过来,想让慕清彦和长宁先见上一面。
却没想到出了比武场的事,如今闹得满城风雨,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请下去,装成无心之失。
没想到这那若也来凑热闹,掐好了点儿要求觐见皇帝陛下。
如果皇帝不见或是避开慕清彦接见那若,岂不是做的太明显,必会让慕清彦误会他疑心于他。
皇帝思量再三,将御花园的席面再添一桌,加了那若一份。
此刻那若进门就抛难题,态度格外的好,让皇帝有些摸不着头脑,鸿胪寺卿这些负责照顾的官员也不在,很多话皇帝都没办法说,气氛难免陷入尴尬。
“中原的文化当然博大精深,圣人就曾名言,以讹传讹之可怕,如今清彦是见识到了。”慕清彦施施然开口。
“哦?慕卿何出此言呐?”皇帝看向慕清彦。
少年郎姿容清隽谈吐不凡,替父镇守辽东三年未有疏漏,且前些日子还为大楚打了胜仗。
辽东大捷正是促使此次突厥和谈的主要原因之一。
皇帝对慕清彦十分满意,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臣在长安时日尚短,却听闻那若王子自恃才学狂妄不羁,于酒楼戏耍大楚文士数人,极是瞧不上,怎么今时又有雅兴求学问道了?”慕清彦高高挑眉,睨向那若。
那若脸上的笑瞬间收敛。
皇帝端起酒盏的动作也稍显僵硬,不过余光瞥见那若脸色不好,他的脸色就好转起来,低头饮酒,全做未尝听到。
慕清彦于辽东便与突厥有着深仇大恨。
就连老辽东郡王之所以会英年早逝,都是因为多年应对突厥的洗劫,积累了许多陈疴不得医治。
慕清彦怎么可能对那若有好脸色。
皇帝印在酒盏上的唇微微上扬,抬手将酒水送进喉中。
至少辽东是块让他安心的地方。
“慕王说笑了,”那若竟是一笑,暴脾气全数磨平,拱手对帝十分和气:“那若此前狂妄,夜郎自大,竟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日被两位无名勇士胜过实在惭愧,也清醒许多,认清自己的不足。”
慕清彦:“哦?”
“慕王,敬你一杯。”那若爽朗大笑,起身冲他举盏。
慕清彦却没站起来,只抬手示意一下。
突厥人顿时怒着踏前半步,那若一眼将他瞪回去,笑吟吟:“请,陛下,请。”
皇帝哈哈一笑,鸿胪寺卿也终于赶到,匆匆向皇帝行礼。
他跑了一身大汗,幽怨地瞪了那若一眼,这个祖宗就不能少给他惹点儿事儿。
那若浑然不觉,还站起来好生率直地问:“近日都是木生公主在招待那若,那若感激不尽,怎么今夜不见公主?”
鸿胪寺卿那一头的冷汗变成黄豆大小骨碌碌滚下来。
这那若到底是精还是傻啊!
当着陛下,公主的父亲和郡王,公主的未婚夫的面,说这种话。
他是活腻歪了吧。
果然,皇帝眉头落下,手中的酒盏也不轻不重地放到桌上。
而慕清彦身后那名侍卫模样的人却嘴角抽动,张张合合不知道在嘀咕什么,不过看唇形似乎在问候那若一家。
他眼睛左右一溜,微不可查地戳了慕清彦腰眼一下。
慕清彦面不改色,只回头望他一眼,吩咐:“你先出宫,看看辽东有没有信来。”
庄公子瞪眼。
可当着皇帝的面,他还真不好跟慕清彦撕破脸皮。
“过河拆桥的家伙!”庄公子气得磨牙,狠狠剜他一眼才扭头走掉。
他在心里赌咒发誓,以后再也不替慕清彦演戏了。
庄公子揉着额头。
易容成慕清彦入宫拜见皇帝,虽然只下了一刻钟的棋慕清彦就扮作侍卫进宫找到他换回正主,可他还是被骗着给皇帝磕了头。
重要的是,还没看到慕清彦开口跟皇帝提亲!
真是要被他气死了,这个损友。
庄公子一肚子气的离开,那若却没能如愿见到慕清彦愤懑不平。
那若眼睛一转,又挠挠后脑勺,语气憨厚质朴:“陛下别见怪,那若是真的佩服大殿下,陛下能有这样的女儿,真是陛下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