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公子闻声下意识回头看去,程服满脸白花花得像戏里的奸臣,表情却是真的痛心疾首。
而且他说到家族荣誉,庄公子还是心头一颤差点被烈马颠下来。
他急忙调整位置,待望前时才发现让他忧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慕清彦像根本没听到程服叫喊一样,马蹄飞驰疾行出营。
“驾!”庄公子扬鞭大笑。
“这才是慕清彦。”
燕京这边的事还传不到长安,而慕清彦也如那若所算的那样,就算得知消息一时间根本来不及赶回长安。
此刻天已渐亮,宫中古乐响起,大盛宝殿上皇帝脸色阴沉如水。
宝殿的御座下一道红毯铺向大殿外,浩浩长长,像大楚多年来驻守边关的将士们脖颈中喷出的蜿蜒血河,希望从今天起,这条血河将永不流淌。
那若在三皇子陪同下进殿。
他一身大红突厥服,只有身前挂着属于楚朝礼节中的新郎红花。
公主是嫁,他穿自己国家的衣服无可厚非。
不过那若倒没想着在这件事上让楚朝难看,而是规规矩矩地站在红毯一侧,按着楚朝的礼数等候公主出来。
奈何,长宁先不守规矩。
她身着嫁衣,大红霞帔从两肩起拖地,平铺在地上足有一米长,巨大的龙凤呈祥图案以金银绣线制成点缀的珍珠宝石在大殿外的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长宁以刺目的阳光为背景,款款而来。
但是在那若眼中,她白皙晶莹的面庞,熠熠生辉的双瞳,丹红饱满的双唇都比阳光还要刺目。
这一刻,那若只觉得胸腔里有草原最烈的马群奔驰而过。
马群踏碎了他的心,一点一点地融化在了泥土里,和大地包裹交融在了一起。
而那大地又在顷刻间变成了少女火红的裙袂。
“明白了,”那若失神道。
一旁青须狼卫紧张地抬起头看向那若。
那若仍不自觉,喃喃道:“师傅所说的牡丹花下死,那若终于明白了。”
他愿意永远拜倒在公主的红裙之下,让她的双脚踩过他灼热的胸膛,感受他为她勃勃跳动的心脏。
“王子……”青须狼卫不由用手肘戳了那若一下。
“王子不可胡言乱语。”
那若回神,果然,他方才的言语已经被楚人的言官听到,一众大臣顿时对他没了好脸色。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fēng_liú这种话,完全是京中最放荡无稽的浪子口中评价歌姬舞姬的,那若竟然用来形容他大楚的公主,简直是太过分了!
这若是寻常官吏,就是驸马,楚人的御使也要站出来当庭参奏。
可现在是突厥王子,是和亲大事。
就连秦太傅也只是低声警告一句:“请王子慎言。”没有其他表态,余下的人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
那若倒是会摆正姿态,当即就拱手对众:“那若学识浅薄,又为公主之风华震撼,用词不当,还请诸位恕罪,请父皇,恕罪。”
他本是赔礼,给大楚众人一个台阶下,但这一句父皇叫得,却叫皇帝脸色更加难看,恨不得将他当庭杖杀。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那若了。
可是皇帝也没有办法。
事已至此,他不是没给过长宁机会,和曹彧,和什么人都好,只要长宁愿意她就不必远嫁突厥。
可是长宁不愿。
她放走了曹彧,还当庭答应这门婚事,皇帝纵是一国之君此番也无计可施。
他总不能自己背这败毁和谈的千古骂名。
皇帝脸色铁青没理那若,因为长宁已经一步一步走到大盛宝殿的正中。
那若一脸喜色伸出手去。
小母狼,你是我的了。
长宁目不斜视,越过他的手继续向前。
司礼官顿僵,不住给长宁身边的掌仪宫女使眼色。
宫女也急着上前:“殿下您该将手交给驸马,由驸马牵引叩别陛下,方得上车的。”
长宁仿佛没听到宫女所说,径直走到殿前玉阶。
皇帝站起来一脸惊喜:“长宁,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朕吗?”
那若脸色微变眼中寒光一闪,但旋即没什么事一样含笑收回手,按着原定的地方站好,等待长宁拜别皇帝后随他离开。
不论怎么说,这个女人已经是他的了。
长宁肃容上前,双手和在胸前俯身下拜,楚朝的规矩礼节她一分一毫都没差。
皇帝的心凉了半截。
“长宁,你……”皇帝走下御道,近前低声:“朕舍不得你。”
皇帝掩面,群臣也跟着低声啜泣,大殿一片悲色。
长宁眼珠微动,可如今的父皇实在让她找不到相信的理由。
不单是父皇隐瞒的那些,还有父皇复杂难明的目的。
她即便是父皇嫡出的血脉但到底是个女子,父皇却能跨越男女之别,选择她做继承人,这实在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长宁经历过太多的背叛和痛,那些过去让她心志坚毅,而代价就是多疑,不再相信人心。
父皇屡屡伤她,如今的长宁已经不知道怎么去相信他,相信这一切。
即便是真的辜负父皇心意,也只能一试。
“长宁拜别父皇。”长宁屈膝跪倒,叩首大拜。
那若脸色缓和许多,脸上笑意更深。
皇帝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他已经开始干瘪的手掌收了回去,转身走上殿前正坐背对众人伸出一只右手。
长宁起身,看到那只右手向后挥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