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用着填塞了大蒜、洋葱,浇盖了醋渍鱼酱汁的羔羊肉,乌伊斯丁领主若无其事地欣赏着在自己面前呻吟的那个俘虏,这个可怜人的一只耳朵就在他的银盘前面,割下这只耳朵的匕首则被他用来插进羊肉的肋骨之间,又送入口中,血染在发黑的酱汁上面。
“告诉你的主人,他的母亲就在我的手上,如果他不交出我那亲爱的夫人,那么就算他躲到地狱的穴窟里,我也会把他揪出来,扔到阿尔巴的至高王面前。”
说完,乌伊斯丁便下令释放了这个莫莱俘虏,于是,曾属于马尔斯内克塔伯爵的大厅里只剩下他一人。
莫莱伯爵仍躲在北方的要塞中,他最精锐的部下就在那里,而唐纳德显然不愿意深入敌境围困那座坚固的堡垒,他的人马心满意足地享受着半个月的收获,就这样,一场屠牛的盛会不合时令地举行了。那些从莫莱人手中掠得的牲畜被割断腿筋,让士兵们摁倒在地面,惊恐无比,另一些人则不断挥舞着斧头,向这些牛的前额猛砸进去,然后,它们仍然在抽搐的身躯就被拖到一边,由那些俘虏中的妇孺用长匕首剥皮屠宰,整个空气中都是血腥气和牛粪的味道,这让那群猎犬几乎发狂,一些士兵不时向它们中间抛出一块内脏,引起阵阵撕咬争夺。
南方大军的野蛮行动犹在不断升级,如果说最初的时候,莫莱人还会以为这是一次普通的掠牛,现在苏格兰人的行动已经证明了,他们想要的是一场全面战争,甚至是彻底的征服!所有领主和人民都将目光投向他们的大首领,他们希望向入侵者复仇,绝不能接受伯爵本人继续躲在因弗内斯的城墙后面。
“现在我必须离开这里了,我亲爱的妹妹。”伯爵的声音平静得可以嗅出死亡的气息,在他的对面,格卢奥赫夫人的头上戴着面纱,只有一双湖水般幽深的眼睛露出悲伤之色。
“去吧,告诉那些人,我们莫莱人是如何对待苏格兰的杂种的。不要忘了我会一直为你祈祷,愿仁慈的主庇佑你平安无恙。”
“你真像我们那位英勇的祖母。”莫莱伯爵叹息道,“如果我没能回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告诉那个孩子,他有一个舅舅,爱他胜过亲生的子女。”
泪水噙满了格卢奥赫的眼睛,在他们的远方,从幽暗海域吹来的迷雾穿越了莱斯基姆拉德的集市,笼罩在城堡的高塔上,塔顶的灯光也变得朦胧而苍白。
盔甲明亮的莫莱伯爵告别了妹妹,向自己的部下中间走去,一面绣着蓝色雄鹿的旗帜恰好飘落在堡垒上面。在颈项宛如天鹅的格卢奥赫夫人眼中,这一幕充满了不祥的意味,她甚至想起圣烛节之前的那场月食,天象的变动是否预兆着人间的厄运?她曾经听埃德加提起黑斯廷斯以前的那颗大彗星,难道莫莱人也会遭受同样的命运?在这样的时刻,她几乎想回到爱人的怀中大哭一场。
这迷雾和幽暗之国如同海姆冥界一般,伯爵提醒着自己的高地部族战士:“不要忘记你们的誓言,不要忘记你们携带的刀剑!告别安逸,告别软弱!因为道路遥远而辛苦,我们必须打碎奴役的黑暗,摆脱这高山和深海间的狭窄土地的拘禁,向明亮星空下的城市进发!”
北方盖尔人的周身珍宝皆闪烁不已,他们在领主的统帅下奔赴战阵,踏碎狭窄道路上的野草和青苔,进入到处是腐烂气味的红色山脉。莫莱战士们不愿惊动带来死亡的红耳猎犬,都收起刀剑长矛,也停止了打猎活动,直到穿过光秃崎岖的荒山,进入苏格兰人所在的疆土。
莫莱伯爵的人马很快发现了敌人的踪影,那个年轻的哨兵就在平原的中间,这名敌人没有意识到近在咫尺的危险,莫莱人也没有给他任何机会,自薄雾中射出的利箭直接要了他的命,然后整支盖尔大军便踏入了广阔自由的土地,在他们身后,巨大的岩石自山巅俯视着绵延不尽的高地牧场。
在因弗内斯的圆丘和壁垒上,戴着黑色面纱的格卢奥赫夫人依旧彻夜难眠,她的梦境不断为报丧女妖的哀泣缠扰,于是她走上城墙眺望,无论是隐藏湖水的深壑还是漂浮坚冰利牙的远海都笼罩在绝望的晦暗中,灾难和邪恶不知其数,背信弃义只是其中之一,格卢奥赫有时懊悔自己昔日的轻浮大胆,为众人带来这般厄运;有时又如幽灵一般咒诅自己的丈夫,那个残酷无情的男子,每当这时,她似乎又会看见埃德加的柔和面庞,于是一切懊恼和愤怒又平息下来,仿佛那人仅仅在思想中出现也会带来希望。
这样难捱的日子持续到一个普通的早晨,城堡下面出现了一群黑袍的骑士,他们的马匹并非莫莱的品种,袍服下方又隐约露出铁甲的光芒。戍卫的士兵找到格卢奥赫夫人,语气中充满绝望,这个高贵的女子已解下一切珍宝,她的面容为薄纱遮挡,没有人能够看见她的表情。
“无论是什么结果,现在都要结束了。”她这样想着,修长的手指合拢起来,凉意自指尖透入体内,这令她更加清醒了。
警惕和敌意依然弥漫在城门周围,莫莱人的箭矢对准了那群黑袍的骑士,只要一言不合,就会将他们尽数射杀。
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了,一见到这个人影,下方为首的那名骑士便下马解盔,显露出自己的真容,然后高声喊道:“夫人,我是来接您去苏格兰的!”
格卢奥赫一瞬间几乎软倒在地,下面的人不是她的丈夫派来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