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尔夫希尔德的十四岁命名日是在海上度过的,她从庞大的石堡中走出,然后被抛进了陌生的世界,深藏的恐惧令她时刻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紧裹在厚厚的蓝色羊毛绣袍中,蓝灰色的眼珠紧盯住板壁上那尊陶制的圣母像。
这艘船简直像一座坟墓!她这样想着,橡木板壁附近摆满了窄木箱,方木挖成的小床更像是死者的棺椁,潮气和盐水腐蚀的气味令她不得不用苹果酒消解。
北海的航行既无聊又危险,如今虽然已经不是海盗最猖獗的年代,那些北方人的玩具木屋里依然隐藏着最狰狞的面孔,他们的船只隐藏在港湾外的嶕岩中,随时准备杀戮。不过伍尔夫希尔德不知道这些,自然也不会凭吊那些葬身海底的英灵。
对船上的水手来说,这种航行更算不上什么,真正刺激的海域在更加空旷的北方,极北地带的天空有时会出现那种逼真的幻象,类似曙光,却在大海的棱镜映照下变幻出玫瑰色和金蓝色的波纹,这是真正神性的时刻。或许又过几个月,这些水手又会出现在某座港口,看着岸上的人们动作麻利地处理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鲟鱼,那种剖膛和撒盐后的鲜鱼堆看上去永远是湿淋淋的、鲜红鲜红的,让水手们想起女人的身体。
“他说,我们这次一定要给那家伙找个老婆,因为他家的羊早就受够了。”
众人的哄笑声传到舱中,伍尔夫希尔德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她只是觉得好冷。
第二天,她抱着自己的幼狗走出了船舱,云层的银光里泛出玫瑰红,那绽开的裂缝如同打开一扇天窗,太阳的色泽倾泻下来,令变化无穷的海面显出圣殿一般的肃穆和宁静。
有人在哼着一支古昔的曲子,伍尔夫希尔德停下了逗弄狼一般的小狗,将它那笨拙的脚爪拨开,她忽然感到一种冰凉的愉快,那些粗鲁的汉子不时打量一眼这个小姑娘,然后又开始谈论最近的海上传闻,似乎是关于某个叫做吉讷梅尔的佛兰德海盗的故事。
“大人,我们还有多久能到?”伍尔夫希尔德向迎面走来的伯爵问道。
“就要到了,我的孩子。”年老的诺德海姆伯爵忍不住叹了口气,摇摇晃晃的甲板让他非常不舒服,但这一趟他非来不可。
亨利四世几乎打败了所有敌人,控制了罗马,皇帝的军队在帝国内外的战场所向披靡,诸侯匍匐在他脚下瑟瑟发抖,外国君主则开始接受克莱芒三世,这个皇帝所立的教皇。
没有什么比亨利的威震四方更令他夜不能寐了,正常情况下,一个年近七旬的王侯早该和废人无异,但奥托的愤怒促使他最终主动要求承担了这个出使的任务,于是,在萨克森人担忧的目光中,奥托·冯·诺德海姆,前任巴伐利亚公爵,踏上了驶向西方的舰船。
“您见过英格兰的王子吗?”少女忽然问道。
“没见过,不过如果那个孩子有他父亲三分的气概,你的日子恐怕就不会好过了。”老人忍不住微笑起来。
“我希望王子会像我的‘卢比诺’一样乖。”伍尔夫希尔德爱抚了一下小狗的耳朵,惹得它咧嘴发出一阵粗鲁的抗议。
伯爵大笑着摇头道:“无论如何他都是王子,而王子们很少会喜欢听话的。”
老人没有说下去,他知道王子意味着什么——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第一次见到亨利四世时的样子了,但他依然记得自己和科隆大主教将年幼的亨利从他的母亲手中夺走时,那个小男孩拼命挣扎的模样,那时候的亨利才十二岁,却如同一头野猪崽子,暴怒地试图摆脱控制,最后甚至直接从船上翻到河里,还是自己跳下水把他重新捞了上来。
如果那时候没有救出亨利会如何呢?奥托情不自禁地想象着,如果当初他知道那个倔强的男孩会变成什么样的敌人,他是否还会选择跳进冰冷的莱茵河呢?
王子们的心中都藏着一个魔鬼,而奥托很清楚,正是自己释放了亨利心中的那一头。
为了防止佛兰德伯爵阻拦,这支船队一路上都显得非常低调,直到英格兰海军出现,情况才发生了变化。伍尔夫希尔德第一次见到这么庞大的船,高贵的紫色战舰高速靠近时,她几乎以为那是一头海怪。
奥托伯爵将她送到了英格兰人的旗舰上,然后便向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埃德温骑士打起了招呼。
“天主保佑您,我的大人。”埃德温骑士礼貌地回以致意,又瞄向了一旁的伍尔夫希尔德,少女被这个英俊骑士的目光打量得满脸通红。
“这是萨克森公爵的长女和继承人伍尔夫希尔德小姐。”伯爵正式介绍了一遍。
“侍奉您是我的荣幸。”
“唔……”萨克森少女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好在埃德温以为她听不懂自己的语言,直接开始向她的侍女和仆从下令将她的物品搬进船舱。
进入豪华的船舱后,伍尔夫希尔德仍在为自己的表现羞愧,她有些恼怒地踢了一脚,“卢比诺”哀叫一声,缩进了天鹅绒的垫子下面。
甲板上,奥托伯爵已经开始和麦西亚伯爵的长子埃德温骑士交流了起来。
“你们的动作真是够快的。”伯爵微微松了口气,既然玛蒂尔达夫人没有被消灭,一切就还有希望。
“在枢机团选出下一任教宗以前,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麦西亚骑士谨慎地答道。
“现在我们已经把你们要的人送来了,国王打算什么时候兑现承诺呢?”
“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