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郭婴,已是夜半时分。
张越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那本小册子,嘴角溢出丝丝笑容。
“风雨欲来啊……”他轻轻呢喃着,翻开册子。
这小册子上,除了羌人、月氏以及河西的情报、信息,便是长安政局的变化。
其中甚至详细的描述了,如今舆论和市井之中的传言。
张安世派人送来这本册子,却打扮成河西、西羌、月氏、匈奴的情报。
甚至一个字都不提。
其意图已是昭然若揭了!
“我这几位大兄,对我可是真的好啊……”张越在心里叹着:“真的是为我的前途考虑的‘无微不至’了……”
小册子里描述的情况,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危言耸听’了。
尽管里面没有任何争议性的字眼,甚至连一个字的修饰也没有。
只是平白直抒了一些‘见闻’‘耳闻’。
但……
透露出来的信息,却无一不是在劝张越回京后,不要在长安久留。
“吾这几位大兄,为了不让我留在长安抠脚,真可谓是处心积虑了……”想着小册子里的描述,张越微微抿起嘴唇,内心之中也有些庆幸。
庆幸如今还没有一个叫王莽的人出来塑造榜样。
故而,小册子内的描述,还在安全线以内。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人臣的最高赞美与荣誉了。
什么‘周公再世’‘仲尼之后集大成者’‘古之贤臣不过如此’之类的描述,也还未变成危险的字眼。
以至于,如今的汉室,无论文武,都在追求着‘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荣誉。
大将军长平烈候卫青晚年,就获得了赞拜不名、入朝不趋的特权。
而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在世时,则拥有剑履上殿的特权。
在如今,这些都很寻常。
是皇帝赐给大臣的殊荣、荣誉。
而非权臣、篡国者的标配。
这一点在未来的霍光专政时就得到了体现,其行伊尹故事,废黜刘贺,满朝文武与天下宗室,大部分都觉得做得对。
正是有着特殊的土壤与理想化的风气,才能催生出王莽兵不血刃的将西汉王朝在其还处于巅峰时期就篡夺的基础。
但……
这些事情,终究是很忌讳的。
特别是,若张越欲留在长安,留在权力中心时,难保不会成为其他人的把柄和攻击对象。
当然了,他也可以无视这些问题。
毕竟,其实地位身份和权力到了张越这个级别和基础后,在敌视者和黑子们眼里,他恐怕连呼吸都是错误的。
正治人物,必定将誉谤满身。
甚至可以说,没人黑的正治人物,不是废物就是傀儡。
关键的问题,还是这些文字之中,透露出来的讯息。
张安世显然不是随随便便,无缘无故的将这些‘耳闻’‘见闻’‘听闻’的事情记下来,然后放在这本小册子里,让人送来的。
这其中透露出来的讯息,不能不让张越深思,甚至多思、多虑、多想。
没办法,他已经站到了那波云诡异,危机四伏的正坛中心。
甚至处于风暴中心!
只要想想看,昭帝时期,桑弘羊、上官桀、鄂邑长公主集团是怎么扑街的。
再想想现在,这些人是何等和睦的兄弟、朋友。
张越就知道,正治上没有对错,只有利益。
因利而和,因利而恶,因利而分,因利而死。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萧何月下追韩信时,未尝没有将韩信引为知己,但到了未央宫之变时,献策杀死韩信的人,正是萧何。
只是……
这让张越有些心寒!
“我可从未想过,要抢班夺权啊……”他站起身来,握着手里的书册,低声轻叹着。
长安的权力场与宫廷的荣华富贵,张越当然很喜欢。
但与征服四海,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相比,毋庸置疑,那些权力与斗争,完全不值一提。
这一路上,张越也早就想过了。
回朝后,他会加强与张安世、霍光等人联盟关系。
为未来的远征大业,打下良好的人脉关系。
从而使得他不用在将来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和李广利一样在前线与长安之间来回奔波。
可惜啊!
现在看来,是他想的太好了。
倒不是张安世这次做错了什么。
其实,张安世没有错,他的行为完全符合逻辑,也符合正治人物的反应。
但却让张越知道和明白了。
什么友谊、关系、情感都是假的。
个人关系再好,在派系利益和正治前途以及抱负主张上,都和风中的蒲公英一样善变。
这世界上也不可能存在什么真的心甘情愿当辅助、做背景板的人。
就连后世打个农药,都有一堆人抢射手和打野。
常常出现己方五射手的坑爹局。
何况是正坛?
这一刻张越觉悟了。
他想起了在骊山下的那个夜晚。
这世界,靠山山倒,靠人人倒。
依靠别人,不如自己拥有!
当然,在现在,他清楚,这些事情只能埋在心中,不能宣之于口。
甚至必须在张安世等人面前表现的比从前更热情、更友好、更谦卑。
同时,他必须悄悄的抓紧时间,培养和发展属于自己的势力。
拥有和建立,只忠诚于自身,只服从和遵循他意志的派系。
这样,才能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