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两个小丫头,好不容易哄睡着。
张越便与刘进坐在行宫的花园中,晒着暖暖的太阳,说起了话。
“殿下,臣打算这两日回一趟长安……”
“卿回长安?”刘进听着,问道:“可是要送南信小姨与当利君?”
“这只是其中之一……”张越趴在竹子编成的躺椅上,翻了个身子,道:“除此之外,臣还要就新丰今年的事情,向陛下做一个简短的汇报……”
“然后还需要去拜见赵老将军……”
“哦……”刘进想了起来,貌似,他还兼着‘大汉一统天下寰宇图’的编纂领导工作呢!
虽然,他其实早已经没有过问这些事情了。
张越要不说,他都快忘记了!
“那需要孤也回去一趟吗?”刘进问道。
“殿下倒是不急……”张越道:“可以等到下旬再回长安……”
“也是!”刘进点点头。
这个时间点,他可不想回长安去触霉头!
因为,每年这个时候,天下诸侯王的使者,都要齐聚长安,为贺新年做准备。
而为表隆重,这些所谓的使者,一般都是诸侯王子,甚至世子。
这些家伙,一个塞一个的极品!
从前他就唯恐避之不及。
现在更是视若蛇鼠,能不见面,便不见面。
“殿下……”张越忽然道:“为贺陛下登基御极临朝称制四十七周年之圣日,臣已经吩咐新丰各级官吏,发动人民,为陛下庆贺……”
刘进听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是尴尬。
但终究,却也没有反对,只是道:“卿拿主意就好了!”
只是心中,却是羞愧不已。
这倒不是他羞愧于自己在孝道上落伍……
而是,他觉得,自己的皇祖父,根本就无福消受这样的‘礼物’。
万民庆贺天子?
那可是太宗孝文皇帝,也不曾有的事情。
太宗孝文皇帝都没有的待遇,自家的祖父能有?
打死他也不信啊!
只是……
“张侍中为了孤,真的是鞠躬尽瘁啊……”刘进望着张越,内心感慨着,颇为惭愧。
很显然,他将这个事情理解为张越为了帮他上位,而施展的手段。
是为了尽快将他这个长孙的头衔变为太孙,确定名分。
想到这里,刘进便内心感激,看着张越,道:“只是辛苦爱卿了……”
“谈不上辛苦……”张越也没有闹明白,但这并不妨碍他假装明白,笑着道:“殿下没有责怪臣自作主张,臣便已经很知足了……”
这却是更让刘进自责了。
在他的印象里,张子重乃是嫉恶如仇,一身正义的真正士子!
更是博才多学,堪称儒门未来领袖的精英。
却为了他,而不惜名声受损。
甚至于,不惜让世人轻慢。
什么叫忠臣?
这就是啊!
一时间,刘进脑海中浮现了无数他曾在书中看过的历代名臣故事。
伍子胥、管仲、子产……
想着这些名臣的事迹,又念着他们晚年,苦苦劝谏,而君王却不听,最终导致悲剧的收场。
他就在心里暗暗道:“孤决不可学那齐恒、夫差……”
张越却哪里知道这些?
他看着刘进,总觉得这位长孙殿下好像有些异常……但也不好询问,于是,便明智的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这么好的太阳,不多晒晒,怎么对得住自己?
可惜,这落在刘进眼里,反而印证了他的猜想。
成为了张越为了他呕心沥血,不惜所有,却不肯与他分说的证明。
于是,刘进垂下眼帘,心中道:“孤不能再逃避了……”
曾经,他一直在逃避。
逃避着权力也逃避着自身的诉求。
因为,他不愿意去与父亲刘据直面。
更不想为了一个太孙的名头,闹得鸡犬不宁,父子离心。
所以,哪怕是其父亲自找他谈话,想要为他造势,为他上位太孙铺路,也被拒绝。
因为他知道,太孙那个位子。
在祖父还在世的时候,他若坐上去,那对父亲的影响,只能用难以预估来形容。
天无二日,地无二主。
一个国家,出现了两个合法继承人时,总有一个要失意。
即使是父子,纵然是手足,也难免如此。
但如今,他却终于主动下定决心,直面这些一直以来逃避的事情。
不止是为了他自己。
也是为了在他身边的人。
由是,他轻声对张越说道:“张卿,不如孤与卿一同回去吧……”
“孤正好,也想要去给皇祖父和皇祖母问安了……”
“殿下……”张越几乎被吓了一跳:“您……”
刘进的性子,张越知道。
这位长孙殿下什么都好,就是太看重感情和亲情,舍不得伤害任何人。
哪怕是石家和卫氏的烂事,现在他都已经了然于胸,但他却没有告诉自己的祖父和祖母。
只是选择了远离。
所以,在面对大朝议后,汹涌而来的朝野追捧和献媚。
这位长孙殿下,选择了逃离,跑来了新丰,避开了朝野的争相效忠和靠拢。
这个决定不能说错。
只是,终究让张越有些遗憾。
皇长孙和皇太孙,那是两个身份。
纵然刘进现在距离太孙的宝座,不过一步之遥,终究也是夜长梦多。
只有坐上去了,才算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