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嫂见清寒进来屋内,便对千亦说,“我去替少爷准备点吃的。”
她离开了书斋,千亦仍去看画,清寒也一直站在刚进门的位置,许久,房内的气氛像是不会流动了一般。
反是千亦先开口,背对着宁清寒道,“‘玉壶知素结,止水复中澄。坚白能虚受,清寒得自凝’你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么?”
“是,”清寒答,“因为老爷喜欢玉壶的品格。正因如此,老爷从不希望小姐入豪门、享荣贵,幼时便将小姐送回家乡纯粹的环境中成长,将来也许嫁一个温雅的教书先生,只期平和安乐,不参权争,不与倾斗,如此一生……”他沉顿片刻,忽而慢慢地说,“所以,老爷也是不会答应的。”
“什么?”千亦回过头。
“宁小姐依然是宁小姐,现在去跟龙将军解释清楚,龙将军会体谅小姐路上女扮男装的苦衷,还来得及。”
千亦有些惊讶他这样说。
“清寒不会再逼小姐,”他看上去艰难地动了动唇,仿佛恒久的悲伤和喜悦都已进不到他眼里,“老爷此生的心愿就是少爷和小姐能快乐无忧,自在地生活,不该让小姐捆缚在仇恨的枷锁里,腥风血雨,步步杀机……”
“那……你怎么办呢?”千亦禁不住担心这个满溢着绝望无奈的人。
“我会守护宁家,守护小姐。”他没有一丝音调起伏,却已经带着你死我活的狠戾。
这不就是要拼命嘛?
千亦静默,不自觉地将手伸进荷包里,摸到了那只吊坠,将它拿出来。
昨夜在林中不容细看,此时越发觉得它果真与自己设计的“蕾”一般无二,又或者这本就是一样东西。
“它是我的么?”千亦没头没尾地问。
清寒愣了愣,“是,不知从何时起,它就一直跟着小姐了,虽然做得奇特,小姐似乎很喜欢这玉坠。”
她点了点头,“它本不应出现在这里,就同我一样……但可能,它其实就该在这里……”
这样莫名其妙的话让清寒迷惑。
“宁千亦、宁千音,很相似呢……”她自顾自说着,莞尔一笑,将摊在手心的“蕾”攥起,像是做了一个决定。
“我答应你。”
宁清寒未解。
“我愿意代替宁倾寻活下去,支撑起宁家。”她说。
目光里清寒的表情由瞬间的震惊逐渐转淡,他摇了摇头,“如果小姐一心只想逃离明争暗夺,大可不必如此。”
“逃,逃不掉吧?天意要我活在这里。”她此时无比冷静清楚,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介女子之力必定无法保全宁家,倘宁家不保,她将何去何从?
“那小姐昨夜为何要离开?”清寒有些尖锐地说,想是这个问题已在心里隐忍许久。
千亦注视他眼中的质询,一时无言。
“之前不愿,才一日竟是想通了么?”他口气依然不太好。
“清寒,我要逃的不是血雨腥风,是天数。”她认真地看着他,不管他会否明白,“可我发现,命定了似乎是逃不掉的呢……我竟会觉得这里很亲切。”
“小姐,这里就是你的家。”清寒动容道。
“是吧。”她笑了笑。
这时,一名家丁进来禀告,“少爷,宫里来人了,现正在外面等候。”
“宫里?什么人?是……要见我么?”
千亦一脸懵,如坠云雾,清寒这边却已猜出了大概,“看来龙将军已将我们遇险的事奏明了皇上,不出所料,皇上此番派人来应是传召主子的。”
她一听之下如临大敌,“我,我不要去。”
这下光是听到就怕了,原本在这一大票人面前演宁千音已是吃力,如今可是要她当着当今圣上的面扮宁倾寻,若是有幸天子圣明、洞察无遗,就凭她这点演技,不用一个时辰就可以领盒饭了。
“你出去招呼,说主子马上就来。”清寒不慌不忙地吩咐。
“是。”
家丁退下,清寒近前劝慰道,“皇上无非是询问遇刺的事,体恤几句,小姐只需放心回话就是,宁家逢此灾祸,圣上不会过于苛责的。”
千亦仍是满面的踌躇胆怯。
“而且,”清寒压了声音,“也许会对我们查明家族近来一连遭祸的因由有些帮助。”
她犹疑良久,要作为宁家小姐——甚至是宁家少爷在这世上待下来,这是要迈出的第一步,不是么?
“如今是,”清寒的嗓音反不再放低,倒是平稳如同和风,在面颊耳廓留下真实的触感,“小姐决定着哪套衣装去面圣了么?”
这是在明明白白问她的决心了。
是啊,她这多时也不是没有盘算,先稳住局势,再图后计。
说人话——先老老实实保住小命不被暗处谋划着的人把她当成宁氏斩草未尽的隐患趁宁家愈加风雨飘摇之际找法子咔嚓掉了才好规划着怎么回去自己的时代!
在这方面,清寒的方法确有优势。
她依稀的印象里,清寒讲宁倾寻是在他家乡一个什么小衙门里任职,虽不及芝麻绿豆,此时却因身在天子脚下又有朝廷在编人员的金身护体,总不致被人轻易结果了吧?况宁大少爷活着,宁家人心聚敛,家族尚在,便可作为一道壁垒,反过来保护着她。
如今看去,倒不单单是宁家靠她维系,而她也需依附着宁家了。
心念初定,她启一线唇,“就拿一套从前为少爷备着的衣服吧,素色清淡就好。”
毕竟是入宫,要匹配他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