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着梅花香片的闺房里,妆容素雅的妇人,看向对面垂首坐着的女子。
因着今日没有出门,她只穿了一身月白色色的常服,满头青丝松松挽了一根发辫,从纤细白皙的脖颈一侧柔顺垂下。
长睫卷翘,眉如墨画,单单只一个侧影,就美的好似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怪不得那些名门世子私下里称其为——西周第一美人。
“青司,你可想好了没有?”
垂首坐着的人没有说话,莹润小巧的耳坠却不期然间通红一片。
季二夫人看的心下一笑,这是心里喜欢,嘴上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哪。
“琴家确实与季家门当户对,琴长风虽然不是大房所生,但他本人却是个上进的,这次国子监大考也是被皇上亲自定了榜眼。”
京中多少人家看中了这个风光霁月的琴榜眼,谁知人家转头就集结了聘礼,吹吹打打的跑到季府来提亲了。
若是她的女儿,她也就应了,可是她只是面前这人的婶娘。
本来这事是轮不到她来管的。
可是青司的母亲,她的大嫂,竟然在青司父亲去世后落发出家。
询问青司愿不愿一事,这才落到了她的身上。
“你是圣上亲封的郡主,圣上当日是说过的,你以后的婚事由你自己做主,如今长风的聘礼就停在季府门前,这是拒是留的你总得给婶娘透个信。”
百里青司将头垂的更深。
那个憨小子当日向她表明心意时,她只随口说了一句“等你金榜题名,将聘礼送到季家门口时,再来与我说喜不喜欢吧。”
谁成想,他竟然真就这么做了。
如今圣上选秀在即,即使她是圣上亲封的郡主,那皇宫也是要走一遭的。
她虽然不相信疼爱她的皇上会将她封为妃子,可是宫里毕竟还有好几位该去挑选妃嫔的皇子。
即使皇上曾许诺她自选婚嫁,可是到时凭空招惹出事端就不好了。
而且……
想到那人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小意,又将自己说过的话如此放在心上,她的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
脸颊变得滚烫,那垂着的脑袋考虑良久,终于几不可察的点了点。
可是那红着的脸庞只持续了刹那,就被苍白所取代……百里青司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就见婶娘正笑着站起身来。
“那我这就去与长风说一声,他怕是在季府门外都等急了。”
百里青司有些疑惑的看向面前这妇人,婶娘不是在季家衰落之后回了陇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还这样年轻?
“婶……娘?”
她太久没有说过话,如今一经张口,只觉嗓子晦涩难受。
青司的目光从周围摆放熟悉的饰物上扫过,这里是她的闺房,无数个寂寥的夜里,她总能清楚的记起这里的一切。
可是……她不是死了吗?
二夫人转过身来,不明白青司为何突然唤住她。
“可是还有其他事?”
“现在是建元几年?”百里青司疑惑的看向这个将自己带大的婶娘。
二夫人闻言笑笑,“青司这是又与我说笑了,现在是成康四十五年,那里来的建元这个年号。”
“成康四十五年……”
百里青司的心里是惊讶的,现在竟然是十年前?
眼前这场景……
“今日可是五月初一?”
二夫人虽然有些奇怪,可依旧应到,“正是。”
成康四十五年五月初一,宜婚嫁、动土、祭祀。
百里青司永远记得这个日子。
这是她未来的夫君琴长风,带着聘礼上门求亲的日子。
也是她这一生最为痛苦的开端。
清澈的眸底泛起无边的黑暗,百里青司紧紧的攥住了自己的手掌。
圆润的指甲刺进手掌心,很疼,也代表她还活着。
在那暗无天日的五年里,这两只手是没有任何知觉,不仅是手,就连她的腿脚,她的舌头……
青司眼里的死寂惊到了二夫人。
“青司你怎么了?”二夫人急忙道。
“若是不喜欢,我们直接拒了他就是,你可千万别吓我。”
“我没事。”青司垂下眸子,掩下眸中的肆虐的黑暗。
“琴长风还等在门外吧,即是对我求亲,这应不应的还是我去回吧。”
虽然听着是这个理,可总觉得那里有些奇怪,二夫人还没想透青司为什么会改口,就见青司踉跄的站了起来。
是的,踉跄。
就像一个不会走路的孩童那样,蹒蹒跚跚的向前迈了两步。
“可是腿麻了?”二夫人想要过来扶她,却被百里青司下意识的避开。
二夫人尴尬的伸着手,她不确定自己刚刚在青司眼中看到的戒备与厌恶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无事,我自己来就好。”
百里青司并没有接受帮助的意思,她的手指扶着圈椅,穿着精致绣鞋的脚掌踩在地上。
她小心的尝试着,然后一点一点的站直了身体,她的眼中承满认真,而她的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色。
她终于能走了。
这一切不是做梦,她真的回到了十年前,好手好脚,能走能跳。
不知道为什么,百里青司突然很想哭,事实上眼泪已经先行一步从她的眼角滑落。
闭合的房门被她推开,晴朗明媚的五月阳光,带着些许刺眼暖洋洋的撒在她的身上。
这是她这五年里,第一次见到阳光,感受到阳光的温度。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