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八十四年前。
余潇推开老和山洞穴深处的一扇石门,这里是钱唐府几个阴阳师秘密聚会的地方,中央的六边形硫酸池散着紫色光斑。
硫酸池的正上方悬浮着一座十八层的六角塔。
准确的说是洞穴顶部,也就是六角亭的正下方倒挂着一座十八层的塔。
一年前这里就被她封闭起来施工,工程完毕后所有工匠都被投进硫酸池。
此刻狭窄的角落里有一个人正在等她。
穿着朴素白裙的易安居士姿势优雅地坐在石凳上,“这里还是这么冷啊,怎么样,工程还算顺利吗?”
不想输给这股冷淡的余潇岔开话题,“这件事我已经被家里人一致反对了,就连姻亲那里也开始找官府告状了,真是把我逼上绝路了。”
“家什都给你了,”易安居士笑了笑,“要说走上绝路,我可不输给你。”
余潇锁上门,坐到中年妇人前的石凳上。
手里的铜匙被她扔到了硫酸池里,然后余潇注视诗人。
夫君逝去已有三年,过江后的际遇急转直下,加上再嫁时遇人不淑,身陷囹吾。
感月吟风多少事,如今老去无成,谁怜憔悴更凋零,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
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四十九年过去了,未来的飘零仅仅是痛苦。
而这座塔的意义对于余潇则完全不同。
大部分信仰,都是把某种人物当作崇拜对象。也有创作出来的,数不清的神明。
但有一个除外。
“就是因为突然跳出这个想法,你才会落得如今的境地吧。”
对于这个忘年交,余潇倒是很直爽地开了玩笑。
“神之音也寄宿在自然里,而且供奉太极的你们不也创作出了很多神灵吗?”李清照笑着反驳。
“那只是之后的事情了,要说认祖归宗还是易。”
易,阴阳交替也。
“后世的阴阳道也不过以此为大前提。”余潇笑吟吟地递来一个酒囊,“就算是离别前的小酌吧。”
女诗人似乎有些失落地抿起酒,不舍地看着地面的光斑,仿佛在看着一个男人。
“虽然不知道通往那里的入口会出现在哪里,”余潇补充,“但我的祖父发现了它,也仅仅对我保留了这个秘密,在这之后我们会一同长眠,对我来说已无大碍,但你的天语能作为信仰吗?”
诗人饮了一口笑了笑,没有答。
就这样留在过去的美好里吧。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但是,未来就这样封闭了。
“镜之馆既成,沉湎其中的我们也不复存在。”余潇站了起来,开始慢慢卸下衣物。
青色的长裙一件一件落下,只剩下无暇的玉体。
“我就不这么做了吧,”女诗人欣赏起余潇,“真羡慕你的青春。”
“我吩咐了家人把这处洞穴封上,在这扇门都没有再次打开的意思,我想这上亿年的岁月你能熬过去吗?”余潇转过头去。
“年轻时对岁月憧憬,你还真是相反,”李清照摇了摇头,“有了岁月才会恐惧岁月。”
“后事都安排好了吗?诗人?”余潇问,“听外面都在传你已经去了南方。”
“不过是整理后事而已,”李清照笑了笑,“我已经交待婉儿把以前的作品定期发出来,整理夫君作品的工作一并交给她了。”
存稿是万能的。
其实……我想我们都在气一点吧。作为有才华的女人生活在这个时代。
余潇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就算再怎么无力,只要道路存在就有希望,顾虑ròu_tǐ存在的话,信仰对他们也没有意义了。
“但祖父也反对我的作法。按理说是最强继承人的我,达到了极致……”余潇不知道失落还是开心地对硫酸池笑,“这条路的终点竟然是虚无。”
天人合一(贯通核源)什么的我没有兴趣,更何况迄今为止羽化登仙的人都不复存在,那里是否真的遇到神灵抑或虚无本身,谁都无法保证。
说着一副厌恶这个世界的样子,余潇皱起眉来,不知所措地抱着自己。像极了一个烈火中的女孩。
与此同时,易安居士对这句话追问了下去。
“可人的终点不也是虚无吗?可惜的是你的年轻……如果你就这么出去也未尝……”
“不,”余潇摇头,“我追求的不是人的终点,而是信仰的终点。”
就算是阴阳本身也不过是一个无限螺旋。
我很好奇在那螺旋的尽头是什么。
或许答案就在阴阳的缝隙里。
因此,我将化为镜之馆本身,看着那些人在我的内部痛苦、挣扎、自问,直到他们迷失在内心的时空里,又或者找到答案。
成神也就是不复存在,那些灵核确实在被一股力场牵引着的人确实能不断鼓舞自己前行,但这一切的终点是什么?
又或者说,这个国度并不存在具象化的信仰,即便是佛和道也是边缘的存在。
很期待呢。易安居士这么打量女子的背影。
不同的目的进入同一个结界,自我消亡的世界里。
“我醉了。”易安居士说。
开始吧。
余潇点了点头,俯下身然后将手掌刺出电弧。
接着如同入浴般的优雅步伐迈入硫酸池。
她的左眼不可思议地化为了螺旋,脉冲般的紫光,而身体慢慢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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