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个驱逐牛群的千面兽也发现了落在最后面的阿妹,只见它在牛背上几个起落,便落到了牛群的前面,然后几个前纵便把牛群甩在了身后。千面兽的速度奇快,只见一道白光直扑阿妹的后背。我眼看救之不及,一手提着长刀向前疾冲,另一只手拔出腰间的短刀,甩手向那道白光中央射去。
我看见那道白光一下停滞,露出千面兽的身形。我这一刀,显然已经射中了它。但它扑向阿妹的余力未尽,只见它的手掌印在了阿妹的后背,阿妹向前一冲,然后就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似地飘了起来。
我怒吼一声,向阿妹要跌落的地方扑了过去。
牛群瞬间冲近,千面兽没有追击,而是向后一翻,骑在了一头疾冲过来的牦牛背上。我一手接住从半空中落下的阿妹,阿妹看着我微微一笑,就闭上了眼睛。我来不及停顿,一手将阿妹挟在腰间,奋力向前一冲,拉开一些与冲近的牛的距离,然后凭着一口气,跑到了鲁朗河上的吊索桥边。
其他人这时都已经上了桥,正站在桥上对我大喊,“快跑!”
我一上桥,老炮就飞快地关上了桥头的铁栅栏门。老炮刚刚关上铁栅栏门,冲在最前面的牦牛便已追到。老灰端着猎枪,对那个骑在牛背上的千面兽开了一枪。那个千面兽向后一个空翻,落到了地上。然后在奔跑的牛群间左钻右窜,片刻间就不见了身影。
过桥后,我抱着阿妹,她已经是面若金纸,气若游丝。
这时,天色渐黑,接我们的车就在此时赶到了。
我们将阿妹送到鲁朗小镇的医院,值班医生检查了一下,说他们医院的条件有限,根本救不了阿妹,让我们马上将人送到市里的医院去,兴许还有希望。
于是,我们连夜开车,将阿妹送往林芝。
车近色季拉山口的时候,一直昏迷的阿妹悠悠地睁开了眼睛,问我,“这是到哪里了?”我说,“马上就到色季拉山口了。”
阿妹听到色季拉山口,眼睛一亮。她挣扎了一下,想坐起来,但被我按住了。阿妹说她要下去看看。我说她受伤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去医院治伤。等她伤好了,我一定陪她再来这里。阿妹说她恐怕是支撑不到医院了。
车子在山口停了下来,我用羽绒衣裹住阿妹,抱着她在那块刻着色季拉标识的大石下坐了下来。
阿妹说,“你知道仓央嘉措和玛吉阿米的故事吗?”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那是一个至情至爱的传说。”
阿妹说,“你知道吗,这里就是仓央嘉措和玛吉阿米最后诀别的地方,那首著名的《在那东山顶上》就是仓央嘉措在这里为玛吉阿米而写。诗中的东山就是对面的南迦巴瓦峰。”
我抬头向对面看去,看见这时的天空被厚厚的云层遮盖着,但云层中露出一个洞天,如同一个很有创意的窗口。洞天的四周,云层是一种绒绒的白,再往里,是白得透明的丝丝缕缕。透过这个小洞天,是一小片蓝得深远,蓝得透亮,蓝得神秘的天空。在这片蓝色中,是一轮明月。月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得色季拉山口如同白昼,可从看见远山线条的起伏,可以看见近处五彩的经幡在风中呼啦啦地飘扬。那水银泻地一般的月光,让色季拉山口成了一个清凉的世界。
这时,一辆卡车停在了路边。我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听到一个人从车上下来,听到他大声地念诵着经文布满经幡的山坡而去。他的声音坚定有力,充满虔诚。过不多久,他又大声地念诵着经文从经幡丛中走了回来。
在这人念诵着的经文声中,我突然看见远远的南迦巴瓦峰在一片云朵之中,透出了一道光亮,就象在一个密封的世界打开了一扇窗。在这道光亮的照耀下,我看到了另外的一个世界。光的形状清晰可辩,水一样流动,沿着起伏的山峦绵延。
四周黑暗渐渐褪去,南迦巴瓦峰的那道光还在天地间缓缓地流动。随即,一轮明亮的月亮跃上了天空。
看着怀里的阿妹,我想,这是照亮玛吉阿米的那个月亮吗?看着怀里的阿妹,我想,是不是我们将在对面的世界对面的天空下,将是过去和未来无法邂逅。看着怀里的阿妹,我想,是不是和你并肩而立,也将是我不能企及的奢望。我想起了仓央嘉措的诗句。我用世间所有的路,倒退,只为了今生遇见你。我坐在菩提树下,默默不语,你和我之间隔着一场梦的距离。
我对南迦巴瓦峰,突然有了无数的感触。在时光的流动中,我们终将逝去。而南迦巴瓦峰,却依然在时光中傲然屹立。只是在它的注视里,我们是否存在?我们是否只是一缕过往的云烟?我们是否有过花开的瞬间?
突然,我怀里的阿妹的身体扭动了一下。她有气无力地说,“我恐怕是不行了。”我说,“宝贝,不要胡思乱想,坚持住,你会好起来的!”阿妹说,“有一件事,我要你答应!”我说,“我答应。”
阿妹笑了一下。月光下,我清清楚楚地看到阿妹笑得那样艰难。阿妹说,“我还没有说什么事,你就答应了?”
看着阿妹现在的这付神态,我的心里一阵阵酸涩。我强忍着自己的哽咽,努力平静地说,“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是你让我做的,我都答应。”
阿妹说,“我有一个妹妹,如果有一天她需要帮助,我要你一定保护好她!”
我使劲地点点头,终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