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婷五岁时,家里的小药店关门了,因为父亲在烟雾镇外的小港口上与富有的船商合作,开始了倒卖矿石的生意。
一个夏日的午后,妈妈带着莎婷沿山路一直向上,那是莎婷第一次走到这条曲折山路的尽头。土路结束于一片铺着红砖的平整空地前,空地上坐落着一间气派的两层红砖小楼,比莎婷家灰泥砖、木尖顶的房子漂亮多了。
“这里是濏黛婆婆的家。”妈妈蹲下身子,为女儿拢拢头发,擦干汗湿的额角,“一会儿你要乖乖的,不要说话。但是婆婆让你干什么,你就要干什么,她让你说话你就说话,好么女儿?”
莎婷乖乖地点头。
妈妈轻轻叩响纱门前的黄铜铃铛,两人默默等待。过了好久才从屋里传出沙哑的询问声,“绿绮哀思,是你么?”
妈妈低声答道:“是我,阿姨。”
“你还有脸来找我,笨女孩?!”那声音中透出冷冷的愤怒。
“阿姨,我带来了我的孩子。”
砂纸摩擦一般的低沉笑声从屋内穿出,“你那孩子的残疾没什么好治疗的。他不觉得有时候其实挺方便的么?”
莎婷生气地皱起眉头,她感到妈妈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不是我的儿子,濏黛阿姨,”妈妈回答,从声音中听不出她情绪的起伏,“是我的女儿。”
片刻沉默之后,屋里的声音说道:“带她进来吧。”
莎婷跟在妈妈身后走进了林间小楼昏暗的前厅,见到了沙哑声音的主人。
那人与她“婆婆”的称呼相比,算得上年轻,但却与“濏黛”这美丽的名字不相称。她一头灰白掺杂的蓬乱长发如海藻一般垂下遮住大半张脸,但莎婷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她左右脸颊上都有扭曲的红色烧伤。疤痕覆盖之下,那张面孔原本的样子已不可知,但莎婷却感觉她很久以前应该是个美人儿,因为她有一双让人惊艳的眼睛,浓密的睫毛下,漆黑的大眼仿佛没有瞳仁。
被那样一双眼睛盯着,让小小的莎婷慌乱不知所措,她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濏黛阿姨,请给我的女儿看看未来。她是个聪明健康的孩子,远胜于当年的我。”
“你以为当年的你有什么了不起么?蠢女孩!”濏黛轻蔑地嗤鼻,“我倒想看看,被你那蠢笨的父亲和低劣的丈夫搅和之后,我姐姐可怜的骨血还能剩点什么。”
她命令莎婷去她面前。莎婷被她轻蔑的语气激怒,忘记了害怕,气鼓鼓地迈步到她跟前站定。那女人一把抓起莎婷的右手,力气大的让莎婷向前跌倒。濏黛毫无怜悯之意地拎了她一下,莎婷被迫踮起脚尖,将手掌举到那女人眼前。莎婷能感觉到她热热的鼻息扑在她手掌上,但抓住她手掌的手却很凉,尖尖的指甲狠狠地按进她细嫩的掌心,莎婷觉得她是故意的,所以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很长时间,濏黛婆婆一言不发。
莎婷觉得真的过了好久。因为每当她觉得踮起的脚尖发麻,想要放下脚跟缓一缓时,都会被狠狠地拽一下。大概被拽了三四次后,她的手被狠狠甩开了。
濏黛婆婆闭起眼睛坐着,眉头紧皱、呼吸短浅。然后她猛地站起身来,喉间发出模糊的声音,莎婷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但身后的妈妈快步上前抱住了莎婷,用欢快的语调说道:“好的阿姨,请您好好休息。我和莎婷会在这里,一直等到您出来为止。”
濏黛婆婆不情愿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我们可以走了么?”莎婷回头问妈妈。
“不,宝女儿。我们在这里等着。”妈妈温柔地对她说,一边轻轻地摩挲着她刚才被狠狠攥住的那只小手,“你睡一会儿吧。”
妈妈好像很熟悉这间屋子似的。她抱起莎婷,转身向她们进来的纱门走去,门后阴影处有一张长椅,椅子上铺着软垫和亚麻凉席,妈妈轻轻放下小女孩儿,莎婷觉得很舒服。她看到有一个她没见过的年轻女子蹑手蹑脚地跑到妈妈身边,她和妈妈小声地说笑。
夏天闷热的风穿过纱门吹来,很快小女孩儿就在细细碎碎的谈话声中睡着了。
等莎婷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斜斜夕阳照射下的昏暗前厅空无一人。她从长椅上爬下来环顾自己所处的陌生房间。
天花板上垂下十二头的黄铜吊灯,灯托中未点燃的蜡烛发出浓重的檀香味道。房间正中靠墙的位置是濏黛婆婆刚才所坐的软塌,上面铺着与夏季不符的织锦绒毯,毛茸茸的兽皮靠垫层层叠叠的沿边儿堆砌。软塌左右两边各一口大箱子,箱子的边角被光亮的金属包裹。
“这不会是金子吧?!”莎婷摩挲着黄澄澄、凉丝丝的包边心想,“是金子的话这箱子要值多少钱啊?!”。
她爬上软塌,箱子面上放了许多她从没见过的有趣玩意儿。一叠蓝金相间的美丽羽毛、整套带滴管的玻璃瓶子、不知什么动物的牙齿刻的小坠子、张开翅膀鸟儿在一只铜环里环周刻着小字“金乌即为光、吾等愿为光”、亮亮的玻璃盒子里整整齐齐摆放好的洁白纱布、雕花大银盘里六七把大大小小的骨柄刀和一把剪刀,都磨的锋利非常,还上好了油。一把莎婷胳膊那么长的三弦琴,琴箱是正圆形,长长的脖子,跟海神岛常见的短颈椭圆三弦琴完全不同。莎婷试着拨弄琴弦,它发出“沙沙沙~~~嗡”的声音,就像是雨水打落树叶。
莎婷很喜欢!
黑紫色的蕾丝手帕中,一面极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