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笑眯眯地伸出一个手掌。
五枚铜环啊!莎婷略一犹豫,这太多了!但目前看来,这还算得上是一笔合理的投资。我少吃些,省下来点,找点什么活再赚一点,这钱也就回来了。她安慰自己后,打开背包,从暗藏的钱袋里数出五个铜环,在手里握一握,下定决心,递了出去。
老太太看着莎婷伸出来的手掌中平铺的五个铜环,先是露出错愕的表情,然后爆发出刺耳的大笑,“诸神在上!我老太婆今天真是开了眼啦!”
栈道上的小商小贩们被这突然的声响吸引,迅速地聚集在两人周围。
“大家快来看看啊!这位姑娘啊,要给我五个铜环,买这套软缎桑蚕丝贴布金银刺绣的金乌院服啊!五个铜环!大家看看啊,就是我手里这套,这可是我女儿,针绣坊的绣娘,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啊!你们看这金线绣的金乌!看这青玉做的纽扣!”
人们纷纷发出“啧啧”的感叹声。
老太太以夸张的动作收回手中的衣服,提高嗓门对着莎婷说道:“这位姑娘,我以为诸神让你在临登船前遇上我是神佑的缘分,这才愿意以五个银环的价格把这套衣服让给你!没想到你要这样拿我老太婆开心!我敢问你是从哪里来的?找遍整个神陆五岛,你也不可能以五个银环的价格买到一件如此精工细制的院服!”
人群里发出附和的声音,还有指责莎婷不知好歹的窃窃低语声,排在莎婷身后同样等待上岛的人们则以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莎婷。
莎婷在诸多目光中羞愤地涨红了脸。她真想大声反驳:“我来自海神岛港城的烟雾镇!在我们那里,五枚银环可以是两个孩子一整年的伙食费!五枚银环可以给一位值得尊敬的母亲置办整套的寿衣、棺材,买上一块体面的墓地,再竖起一块青石的刻字墓碑!为了赚上五枚银环,我要给烧尸体的管理员说好话、赔小心、送礼物、干杂活,才能在臭气熏天的尸堆里挑出一具完好的,一个人在夜里赶着驴车运上雪松山,无论严寒酷暑!为了五枚银环,有两个曾经亲切待我的人被杀死了,我也被迫杀了人!我才不管你的衣服是不是什么针绣坊的哪位绣娘亲手缝制的,若要让我掏出五枚银环买这破东西,我宁肯在金乌院的四年里谁也别跟我说一句话!我倒要看看穿着发的院服是不是能活着从这里毕业!”
但是她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低着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紧盯着前面那人准备踏上舢板船的双脚,等着即将到来的上船的那一刻。与此同时,她在心里暗自告诫自己:记住这教训!不该你问的问题不要张口!不该你看的事情远远离开!
一只掌心中缀满老茧的手在莎婷眼前摊开,她马上把入学通知递上去,对方打开那张珊瑚色的厚重信笺,略扫一眼就交还给莎婷让她上船去。
“退后!退后!再离船头这么近的话就不允许你们在栈道上卖东西了啊!赶快退后,下一艘船要过来了!”
检查入学通知书那人在驱赶栈道上的商贩们,与粗糙手掌不符的是他活力充沛的声音,那是一名年轻男子,此时他正指使船工解开缆绳,要岸上排队的人们搭乘下一艘舢板船。人们吵嚷着指出船上还有七八个空位,他则大声回应说要优先将新进院生送上金乌岛。
莎婷没有回头,她不在乎那人是不是在帮她以及为什么要帮她,她向船尾无人处走去,只想离栈道上那些大声议论和指责她的商贩们远一点。
船身摇晃几下,船桨入水,莎婷趴在船沿,看着眼前的湖水荡漾起环状的波纹然后移动起来,终于开船了。大概是因为只搭载了一半乘客的缘故,舢板船在湖水里行进的很快,只是片刻的功夫,岸上的嘈杂声就逐渐消散。
莎婷闭上双眼,将杂七杂八的念头统统抛在脑后,仰起面孔,感受凉风温柔的轻抚。她喜欢这样的时刻,繁忙或嘈杂之后的轻松与宁静,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她从脚下的背包中取出几片良姜叶片,在掌中揉碎,然后用双掌笼罩口鼻,深吸一口气——清凉的香气直冲脑门,她想象自己正躺在雪松山柔软的草地上,妈妈和哥哥就在不远处采摘草药。
有一点光,有一些香气,日子就能继续好好地过下去!
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有人沿着宽宽的船边行走,然后轻轻一跃,跳进船舱里。
“不去船头看看么,那里是看岛最好的位置,隔着雾气才恰巧能看出金乌的形状咧!”是刚才驱赶商贩的那名男子。
莎婷闭着眼睛摇摇头,她不打算再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多花一分力气,免得自找麻烦。
“莎婷!你是从海神岛的港城来的么?”
在这跨山隔海、万里之遥的湖中小船上听到有人报出她的名字和家乡,真让莎婷大吃一惊!她猛地睁开眼睛,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