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海上,关于道途之辩,两人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修道至今,如苏幕遮,如洛尊这般的人物,道心坚定,已然非只言片语可以开解。
若多言语许多,恐怕反而会散去情分,反目成仇!
坏人道途,这是要诀生死的大事!
两位皆是智人,自然不会在这样的死结上自讨无趣。
孤舟缓缓行驶着。
洛尊忽地开口道。
“太元道友。”
“何事?”
“关于离恨魔宗,近日里,或许是因着认识道友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这《玄鉴》秘法的缘故,已然心生感念,料想成道之机当在万年左右!关于成仙……贫道自问还是有尝试一二的豪情在。
只是……了却因果易,斩断红尘却难,妻贤,女幼,还有左司,还有整个离恨魔宗的门徒,吾放心不下,道友才情盖代,纵观吾此生所识,亦在绝巅!
是故,贫道恳请道友,待吾证道飞升之后,于红尘之中,多多照看亲友门徒些,若有举手之宜,还请道友彼时莫要迟疑,若是万难,该着他们遭劫,这亦是他们的命数!”
听闻洛尊所言,苏幕遮并未直接开口应诺。
他反而彻底缄默了下去。
幽深的眼波底,往昔经历的种种,一一浮现出来。
那是中州战场,化作气血精华的魔宗大能,那是一道冲霄而起的岁月长河,那是问着今夕何年的枯瘦老者……
那是被再度战至荒芜的无尽荒,那是凋敝破败的魔宗山门,那是直抵大渊深处的刀痕……
那是曾经指点自己功法的无面女童,那是曾在火山沿起舞的巫女,那是焚烧着九霄南天的烈焰……
那是整个离恨魔宗的门徒,为量劫奔波,亦死于量劫!
缓缓收拾着复杂的心绪,苏幕遮颇有些凝重的点了点头。
“万古昌盛不敢说,气运兴衰总有定数,吾保贵宗三代不衰。”
听闻此言,洛尊面露喜色。
“多谢道友!”
“还是丑话说在前头的好,吾要《三世枉生功》原本,需道友亲笔,书以大能法旨!”
闻言,洛尊未做迟疑,便点头应诺下。
“此事好说!”
“如此便定下了。”
“既然说到宗门,太元道友春秋鼎盛,何不立下山门,将自身道法传承万古?若有此意,万载之内,贫道可为助力。”
眼见苏幕遮应诺的痛快,洛尊这里却依旧觉得,只是一尊法旨,难以了却此间因果,故而又有此问。
只是听闻此言,苏幕遮身形愈是萧索。
“吾命中犯孤星煞,万古岁月,大道独行,这悠悠万载长生路走来,也曾收过门徒,半数遭劫,不得好死;半数背主,死于吾手!”
说话之间,苏幕遮浑浊的双眸中,一道道虚幻的身影交替闪逝。
有龙女捧珠,有血海滔滔,有大梦万古,有万家灯火……
最后,虚幻的身影凝聚成一个苍老的道人。
满怀感慨,苏幕遮只是长叹一声。
“如此,倒是贫道唐突。”
“无妨,若是道友觉得因果未了,有心偿还,或可换个方式。”
“道友但讲无妨!”
“离恨魔宗乃是圣地大教,执诸宗牛耳,可知万载以降,诸多辛秘,关于道门天材地宝,贫道无甚兴趣,但是妖族……此间辛秘,或可分享一二。”
苏幕遮说罢,洛尊这里反而沉默了下来。
“道友想要对妖族出手了?此事或需多思量一二,天帝在为,妖圣横空,这是天道大势。”
“大势……洛道友,你我皆通晓岁月之法,当知……太古时代就要逝去了,东皇是太古时代的天道大势,不是永恒的大势!”
听闻此言,洛尊欲言又止,迟疑片刻,方才继续开口道。
“此时说与道友听也无妨,三万年前,天帝游说各方,已然定下,不日或将血祭北域,行改天换颜之事,动荡大道本源,更迭岁月,于远古,再为帝!”
听闻此言,苏幕遮倒是面露诧异神色。
太古时代的事情,流传到后世的实在太少,故纸堆中不过只言片语,苏幕遮这还是第一次听闻东皇血祭北域之事。
沉吟数息。
“北域?为何是北域?”
“好教道友知晓,十万大山虽是妖族祖地,但北域才是天帝的龙兴之地!数万年前,天帝便有了这样的心思,妖族合周天数妖圣,共同以秘法推演卜算,定下此法,此后天帝游说各方,诸宗已然应下此事。”
“北域的诸圣地大教也应下了?”
“若是道友有心,当可知,北域诸位道友,多半已于洞天闭关,余者也都在中州云游,他们大都暗暗护下真传门徒,可保避劫,彼时血祭,改天换颜,天帝许诺了他们此后一整个时代,宗门气运鼎盛!”
闻言,苏幕遮沉默不语。
显然,此时荒古界的诸修,具都未预料到量劫的降临。
若是未有量劫,或许,三古时代的风景,当果真如东皇所谋划的那般。
半晌,苏幕遮喑哑的声音方才继续响起。
“东皇老了。”
“哦?”
“血祭北域,不求证道长生,只求再开一世,东皇老了,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他开始怕死了。”
说罢,两人对视,默然无语。
……
荒古界,三十三天,灵霄殿。
东皇着衮龙袍,须发皆白,面容苍老,环视着大殿下静立的诸位妖圣。
“四万年前,妖师寿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