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大约一个时辰的功夫,仲逸终于听到门外有人喊‘万岁’的声音。
朱载垕总算来了。
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石成也一同进来,朱载垕似乎对他有话要说,但沉默片刻后,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就这样办吧”。
石成领旨而去,还未来及与仲逸说上一句话。
连同冯保在内,他们说得没错:皇帝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确切的说——非常不好。
眼下朝中关于盐务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这一点自不用说,但仲逸此次面圣,恐怕还轮不到说此事。
自然,向皇帝请求给他在家‘休息’一段时日的话,也只能过一会再说了。
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侍读学士,从五品衔,能有如此单独面圣议事的机会,既因先帝朱厚熜的先例和‘惯例’,也因翰林院这个特殊的衙门。
而之前的裕王府做侍读那些日子,也是必不可少的一段经历。
毕竟,如今的皇帝,正是之前的裕王殿下。
早在裕王府时,二人就曾一起交谈过很多话题,譬如由后花园的一块空地说起,说到种高粱、大豆,说到百姓耕农、收成好坏。
沟通有好多种,但具体到每两个人时,往往会有一种习惯的方式,这种方式,往往首先来自外部环境。
譬如与师父凌云子对话时,最合适不过得莫过于高山流水的凌云山;与樊文予交谈时,似乎酒楼或自己府上更为合适;而对李序南而言,书房或茶馆才是最佳选择。
外部环境是如此的重要,以至于穆一虹那个小院是经过精心挑选之后才选到的,而她本人也是颇为满意。
当然,还有两个人交谈时,沟通方式的不同:譬如深入浅出型、开门见山型、转弯抹角型、旁敲侧击型……
“仲爱卿,此次漠北、辽东之行,朕已有所耳闻,爱卿素来心思缜密、所见非凡,依爱卿之见,漠北与辽东之事,当如何?”。
这位皇帝用的是深入浅出兼开门见山,这一点要建立在一定‘交情’与相互了解的基础上。
话题不小,却能如此轻松,倒也符合二人之前的某种默契。
“万岁,以微臣之见:漠北与辽东都要立足于‘打’,务必要使其屈服,但却并非全是要兵戎相见,多种举措并举才是长久之计”。
仲逸也不拖泥带水,所幸也来他个——开门见山。
连日以来,盐务之事闹得的朱载垕身心疲惫,眼下仲逸刚从漠北、辽东归来,说起此事,倒是不失为一种调解的方式。
“在漠北增设城池,加派大明的将士分段巡视,在辽东加紧查处意欲反叛的势力,再开设书院、广招学子,就是所谓的多种举措吗?”。
在仲逸去辽东时,林宗武已经回京,对于漠北的战况,他早已向朝廷禀明。而当仲逸在辽东时,石成又早一步回京。
那里的情形,皇帝同样早已知晓。
同一件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显然,朱载垕还是倾向于听听眼前这位翰林院侍读学士的意见。
毕竟,漠北战事由林宗武牵头,而辽东的镇压反叛又是锦衣卫北镇抚司和当地都司衙门合力的结果,而仲逸的真正任务实际就是在目睹这一切后,提供一个长远的应对之策。
说白了,他就是要在各处‘走走’、‘看看’之后,得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良策’。
“漠北战事要取得长远之计,既要精兵强将,更要从粮草、田产、马匹入手。而在辽东开设书院、广招学子只是第一步,至于以后的举措,正是微臣向万岁请旨的”。
这也正是仲逸此次面圣的关键所在:无论漠北、辽东,要有大的动作,还得要过了皇帝这一关。
万事开头难,而更难的是开头之后的坚持。
“仲爱卿,你果真另辟蹊径,朕仔细看过了:你在漠北、辽东的举措已属不易,切实可行、有礼有节,朕心甚慰”。
朱载垕继续道:“既然这是第一步,那倒是给朕说说,之后你还有什么打算?”。
末了,他随意说了一句:“朕这几天正烦着呢,说些好听的,不要再向朝中那些大臣,叽叽喳喳说了半天,越说越乱、越说越烦……”。
看来,盐务的事儿,确实够棘手的。
“微臣想请皇帝准许两件事”。
如同当初在裕王府时,话题渐深,二人交谈的气氛却逐渐轻松许多:各自随意饮饮茶、调换坐姿、或起身走动走动。
在仲逸看来北方之患,无论鞑靼还是女真,最终解决的方法就是让他们彻底失去反叛的资格,而让他们丧失条件,并非一路屠杀过去、杀的一个不留。
当然,就目前的大明兵力来说,既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那个理由做到这一点,即便能做到,那也是一场灾难。
而无论南北,大家都赖以生存的离不开田地、房屋,种什么样的庄家?养什么样的草?那怕是一片山林,还会产出木材、草药等。
对读书人而言,不能没有书院、没有书。那怕是私塾,那怕是再普通的几本书卷,都是必不可少的。
饭总归是要吃的,而读书人说的话、做的事儿,则会对周围的人形成很大的影响,甚至于成为大多人的榜样、效仿的对象。
除此之外,一支铁的军队是最终的保障。
否则,即便有了田产、有了收成,粮食最终也难以进入自家的粮囤。读书人的书自然也就读不下去了,饭都吃不饱,还怎么去读?
仲逸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