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得几日,孟琰领兵自朱提押送粮草而至,入帐复命。
姜维甫一见到他,双目倏忽便是一亮。
时孟琰所在的孟氏南中经营数百年,势力根深蒂固,名声卓著,真要论起来,孟获只是朱提孟氏的一个分支,见了他还得客客气气喊上一声“家主”。
且孟琰本人并未直接参与拖磨山之战,料孟获再恨,也不会恨到他的头上,断不会做出鱼死网破之举。
细细思来,这不正是最适合的劝降人选么?
寒暄几句,姜维旁敲侧击道:“孟琰兄,听闻百年前贵氏有一分支脱离朱提,散入永昌、云南,不知可有此事?”
孟琰颔首道:“确有此事。此支在永昌、云南繁衍百年,颇得夷汉人心,当今族长,正乃来犯之孟获是也。”
其实早在交接军粮时,孟琰就已从霍弋处得知平南将军有心劝降孟获,只是苦于未得合适人选。
他自忖自加入朝廷以来,只立了微末的功劳,眼见官军攻势如潮,南中光复在即,参战之人莫不都立了大功,若战事结束,将来哪里还会有这般立功的机会?
对于姜维之问,孟琰闻其弦,便知其意,他立功心切,当下毫不犹疑拜下抱拳道:“禀报将军,孟获与琰偶有书信往来,神交已久,琰愿孤身前往,劝降孟获!”
姜维大喜道:“某正苦于劝降人选,孟琰兄今来,岂非天意?”
他走下案几,将孟琰扶起,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于,笑道:“劝降一事,某已做了十分铺垫。我军待夷人俘虏甚厚,不仅救治其伤员,还向其宣扬朝廷国策,祝融、朵思等夷首均有悔意。孟琰兄可持此信至拖磨山大营寻找马谡马府君,请他放了祝融,与你同行,料来能增此行数成把握。”
孟琰心中火热,接过信件,正色道:“必不负将军重托!”
当下转身离帐,一人一马,直奔拖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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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滇池城下两三里外,雍闿派人粗粗搭建起一座简陋营地,每日送上美酒佳肴。夷军由是得以暂喘口气,舔舐伤口。
等到军容勉强恢复,孟获解救妻子族人之心日益旺盛。他几次三番邀请雍闿出兵共击汉军,却只得了雍闿“耐心等候,择机出击”的不痛不痒回复。
再是愚笨之人,也当能觑出滇池城的推脱之意了。
孟获越是等候,内心越是焦虑,最终变得寒冷一片。营帐虽能遮风挡雨,篝火虽能取暖,却驱散不走他心中阴霾。他思念爱妻,又兼复仇无望,归家无门,只能通宵达旦饮酒求醉,浑浑噩噩,整日里没个正行。
孟优心忧,劝过两次,换来一顿暴打后,再不敢劝,只得放任不管。
夷军见主将消沉至此,人心顿散,每夜都有不少人趁着夜色逃离。孟获只当视而不见,不闻不问。
至此,夷军上下死气沉沉,再无军心可言。
这一夜,孟获饮完第二坛酒,伏于毯上,口中喃喃呼喊爱妻名字,正欲睡去。孟优倏忽掀帘入内,带起一阵刺骨凉风。
“大王!祝融夫人回来啦。”
紧接着,响起祝融急切的呼唤:“大王可安好么?”
这一声呼唤如同天籁,激得半梦半醒的孟获一阵激灵。
“夫人?”
他一骨碌从毯子上坐起,揉了揉惺忪睡眼,正见一个着豹皮白羽、古铜肤色、体态健硕的身影,不是日思夜想的爱妻祝融是谁?
孟获又惊又喜,踉跄着扑向来人,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哭喊道:“祝融啊祝融,天可怜见,你的亡魂终于肯来见我啦。”
此时凑的近了,祝融方才见到不过短短半个月,昔日雄霸一方的豪杰已然形如枯槁,酒气冲天,不免甚是心疼,但听他说出“亡魂”这般话,情知他以为自己已经身死,又觉好气。
又是心疼,又觉生气,祝融反手抱住丈夫,夫妇两人皆情绪万千,抱头痛哭起来。
哭了好一阵,孟获的酒气也散了大半,他忽觉怀中之人温热如常,不由愕然抬头,诧异道:“夫人,你还活着?”
祝融抹去泪痕,没好气地回道:“大王是盼着我死了么!”拳头朝着孟获胸口狠狠捶下。
“呃……”孟获吃痛,突然反应过来,眼前之人分明是活,他的夫人果真没有死啊!
如同大夏天里喝下一口冰凉透心的井水,孟获通体畅快莫名,抱着祝融转了一圈后,急问道:“夫人快说说,你是如何从汉军手里逃出来的?”
“逃?我是被汉人放回来的。”祝融白了他一眼,当下一五一十,将期间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原来那日夷兵兵败被虏,皆被收缴了兵器甲胄,他们满以为死期将至,哪知汉人却派了看护营的医者来救治伤者,衣食供应,并无所缺,重伤如董荼那、阿会喃等,皆被救回一条命来。
他们从未想过有此待遇,皆惴惴不安时,一位叫马谡的汉人官员,据说是越巂郡太守现身,亲自向几位首领解释,云朝廷大军南下,是为了讨伐不臣雍闿,绝非为了吞并当地土著的土地,拖磨山大战,实是夷人自寻死路。
夷人们自是不服,纷纷出言反驳。
马谡却凛然不惧,舌战群夷。他口才无碍,半是辩驳,半是规劝,连喝带问,竟将夷人辩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日日说,夜夜念,夷人们终于被他说服,渐渐生出“果然错在我方,不在汉人”之觉。
孟获听到这里,颇有些不以为然。
手下人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