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银子烫手,得早早花出去。”
院子里,周朝秀坐在劈柴墩子上,手里捏着半张烧面软饼夹咸菜咬一口,嚼着,一脸思索的模样。
张氏对襟孝服在身,端坐在他对面,腿上放着竹编簸箕,簸箕里是黄豆,她正挑拣坏豆,低声提议:“阿秀,不若在通州城西北买一处宅子,这样以后阿秀去京里当差也往来方便些。”
周朝秀摇着头:“这里债务不还清,我和嫂子不容易搬出去。再说,宅院典买八年,你我提前搬走,我不认为人家文大户会退房租。另外,这笔钱我们应该活用,不能买死的房屋。”
房子有租、典、买三种,这院子就是典来的,一次缴纳五两银,签八年的租期。京里、通州城、张家湾这样经济发达的区域才流行典房,购买典房的多是进京赶考、长期居住的举人或新科进士,还有调入京里为官的地方卫所武官。
见他没有得到巨款的喜悦,甚至连债务压力抵消的喜悦也看不出,张氏低声说:“那阿秀有什么好的打算?”
“有一些,比如新粮上市粮价最贱的时候,咱拿出二十两银,这一买就能买八十石或九十石粮。腊月时,粮价一石约在四钱、五钱,这时卖部分粮,加上预存的银子,就能还掉今年腊月的账。等到明年三月、四月青黄未接时,一石粮食最贱也在六钱以上,若能存留五十石,这一卖就能有三十两银。”
“嫂子,这样做得好,我们不仅能把账还上,还能保住银子。”
张氏细细思考,顺着周朝秀描述推论,也是言之有物很有可行性的,顺着说:“阿秀留下五两银应对万一也是好的,可这粮仓建在哪里好?再说阿秀还要去京里当差,近百石的粮食,妾身恐怕管不住。”
“这也是我疑惑的事情。”
周朝秀又吃一口,嚼着:“所幸,伯父典买的是院子,如果是通州城里的旧宅,那可就没法子了。”
张氏没去过旧宅,那是一座临街的小二楼,后院狭小只种了一棵杏树,余下的空间都堆满了木柴,周朝秀小的时候在旧宅,都没一个宽敞的地儿能让他们玩耍。
怀念着小时候在旧宅时的情景,他看向张氏,这个未施粉黛面容白皙、气质柔弱,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可怜女子:“嫂子,如今正是农闲时,地里只有拔草的轻活儿,女眷就可以完成。所以,我想请家里丁壮来修一座仓房。”
张氏左右打量宅院,的确空阔,大约有半亩以上的空地:“阿秀增修仓房,是否该和文家说一说?”
听这话似乎默许了倒卖粮食的建议,周朝秀不由有些激动,看来自己开窍后是真开窍了,知书达礼的嫂子也认同自己的想法。
至于出租宅院的文家,几乎整个右七巷子的宅院都是文家的,这是一家靠着房租、临街铺面经商而富裕的家族。张家湾里这样的家族很多,都在积极蚕食零散的宅院产权,仿佛开疆拓土一样。
周朝秀摇了摇头:“我不会给文家修一座结实库房,明明修好后你我带不走,可修之前还得请示文家,难免要走人情送财礼说奉承话。我要修一座简单的库房,就跟卫里的储粮棚一样。我们先搭一个木棚,棚下储粮。”
说着伸出手掌扣着指头,一样样说着:“咱都是卫里人,懂储粮棚的造法。防潮防雨,能用个三五年就该知足了。三五年后,这粮食买卖做得好,咱也该自己买一块偏僻宅院,再修结实粮仓不迟。嫂子要会算账,咱家里还得养一头大狗,再养几只猫捕食鼠雀,这粮食就能从七月安稳储放到来年春。”
“咱修一座储粮木棚,花费的只有木料钱和人工口粮。”
说到这里,周朝秀抿嘴,眼眯着看脚下柴屑:“大宗有一笔横财要做粮食买卖,看在这笔横财的份儿上,四叔、七叔就会带着五个弟弟急忙跑来帮闲。大哥那时候在营里下操,这前后八个男丁,旬月间足以修好木棚。木棚,随修随拆之物,这文家能管什么?”
张氏见他说的有理,典买的宅院就这点好,租期内小改小修不受主家为难。
她浓黑而细的双眉又浅皱:“家里修好储粮棚后,阿秀再买猫、狗不迟。不然,邻里又要说道你我的不是。”
周朝秀稍稍一愣,反应过来:“嗯,伯父和堂兄新丧,家里买猫、买狗的确说不过去。”
猫、狗有灵,这么急着的养猫和狗,摆明了就是要驱赶伯父、堂兄回来看望亲人的灵魂。
自己和嫂子又是清白的,自然不怕伯父、堂兄的灵魂来探查;急着养猫狗,在邻里眼里,恶意解读的话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就这么三言两语定下粮食买卖的大计划,周朝秀有一种恍惚感,颇有些难以置信,开口询问:“嫂子,如果这粮食买卖亏了……不,嫂子为何这么爽快支持我?”
“你兄在时,就曾与我商议过今后的生计,贩卖粮食也是你兄常常念叨的事情。”
张氏说着咧嘴眯眼眺望远处天际,似在憧憬语腔也柔和:“按他说的,我等除了做点粮食买卖,还能做什么?再亏,那也是能活人命的粮食,能亏多少?有点胆量的人都想做,就缺本钱。现在家里有本钱,为何不做?”
周朝秀目光从她侧脸移开,盯在自己麻布鞋上:“那就做,做之前咱得把其他事儿处置好。首先是银子,然后是大哥的事儿。大哥搬来前,我与嫂子守着这二十五两银也凶险;可大哥搬来后,你我的顾虑也不会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