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二点,河西右五巷子口,这里正对着通运木桥,建有一座专供巡夜军歇脚、烧水吃饭,或受理紧急案情的居所,叫做河西铺,对面东岸有河东铺,萧太后河以北不设立河北铺,这一片儿的巡夜军直接在守备营外的本铺休息。
萧太后河北这一片儿有大量朝廷仓储,隶属不同衙门的仓储也设立守仓铺军,守备营也在这里,还有户部的役吏不时巡查,再加上也没有多少居民和流动人口,所以这里的夜禁工作也不大,主要是防贼纵火烧仓。
河西铺里,河西下九组十八个巡夜军完成第一更就先后抵达这里,相互自我介绍。除了寥寥几个常住张家湾的人早就相识外,其他的都是分散住在通州、潞县、香河、永清各县,都是上二十六卫里的寻常军户出身。
这些人中世袭的小旗、总旗没有一个,对此周朝秀也不意外。
因为年龄小,他只是混在人堆里看其他人说笑,分析着这些人的性格、能力、家庭贫富、教养等等信息。
只是他的搭档陈可昌可能因为性格含蓄,也只是笑吟吟左右应和活跃气氛,并不发表什么看法,也不讲什么离奇经历引人惊呼。
他们这些人里,出现一个世袭的才是奇怪的事儿,世袭的小旗、总旗太少,百户又有更好途径。
看比例,一个百户所里有总旗两个,小旗十个,这些人小有权势,比寻常军户能发展的更好,更应该出现在每一次推用名册上才对。
实际不然,因为每个百户所里的世袭小旗、总旗,真的很少。国初时立功升授世职时,要么就是个百户、千户,谁有功夫细细推敲小旗、总旗世袭不世袭?过了国初那两场东风,到后面升授世职时又抬高标准,要不你的功勋不够世职,要不你功勋到线后直接给个百户世职。
天下卫所里,世袭百户拢共也就一万两三千家,也就三分之一有实际差使。这三分之一里有七成、八成窝在卫所里负责屯垦生产工作。能力优秀的升调,或成为营兵武官。
那么多的世袭百户,真正能进入南北两京、九边重镇工作的,也就那么千余人。
还有三分之二,大约七八千数量的赋闲世袭百户,这帮世袭武官连本卫内部推用都排不上序列,他们还能做什么?他们除了领一份折色后的俸禄外,只能在本卫辖区百里范围内种植、经商或教育子弟。自己这一代不行,教育好下一代也有个希望。
赋闲的世袭百户启用、袭职承替,自有他们的途径在,自不会跟总旗、小旗、军户混在一起。
例如优秀的旗官、军户承替时,本卫内部考核后才会向上一级推用考核,考核通过后并不会直接升级,会跳出本卫脱离屯军体系,进入一个更高的起点。可百户呢,承替时本卫必须推上去,经过兵部武选司综合评考后决定今后大致任用范围。
总旗虽是各正七品,可跟百户还是有巨大差别的。
比如每年科举的考生,百户及百户世职以上家庭出身的考生,是武生;其他的旗官、军户家庭出身的考生被称之为军生,民户出身的考生就是民生。
卫所里头,从上升渠道来算,军旗是血肉,千百户是筋骨,指挥、指挥同知、佥事是脏腑,公侯伯等世袭勋臣,就是大脑。土木堡一役之后,再没几个能干的勋臣,卫所从上到下的缺乏活力。
二更一点时,周朝秀与陈可昌离开河西铺,望着下游远处点点星火的隐约船队,陈可昌颇为遗憾说:“在通州时多听人说张家湾夜里的花船何等的诱人,原先没个空闲也不敢闯禁,现有了机会却看不到花船灯火,也见不得美人卓越风姿,实在恼人。”
周朝秀咧嘴笑了笑:“陈大哥还想这种美事儿?穷书生与清倌人的故事听一听就好,那花船里藏污纳垢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哪里会有什么白莲花?”
陈可昌可没开口辩论什么出淤泥而不染,埋在淤泥里的是藕,不是花。你把花埋到淤泥里,很快就能烂给你看,重新烂成淤泥,只是可惜了藕的一番幸苦。
他摇摇头,口吻不屑:“老弟还是小,嘴里说着不信里头有清倌人,可心里头还痒痒,有那么点盼头。你想想,谁去花船吃酒是奔着谈情说爱的?在人家的船上花钱买酒菜,再花钱请人家来吃……这得多奇怪?也就那些穷书生没去过花船,不清楚具体,还想着一本一经谈谈诗词,说说时趣。”
“这年头挣钱可比当官要难,谁的钱也不是天上大风刮来的,给谁不好,非得无缘无故给她们话?给她们花钱,还不是要寻一个快活?”
周朝秀听着挑挑眉,果然不服:“真有人不缺钱,就想着谈情说事儿呢?”
“老弟,世上有那种人,不能说没有。可你得再想一想,有这种不俗情趣的人,怎么会没钱?有大笔的钱,买个瘦马养在家里当书僮使唤多惬意?再不济,赎身养在别院,总比出入花船要好的多。”
陈可昌说着咧嘴呵呵做笑:“若这类人没钱,不就是那些穷书生?等他们一个二个有了闲钱,你看有几个去花船上能正正经经的谈情说爱。”
周朝秀却是眼睛一亮,养一个娇滴滴的少女书僮看来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自己才十七,三年后还完外账也就二十岁,虽说该明媒正娶结婚,可结婚实在是太贵,还不如花钱买个少女养在家里,这样结婚成本也就五八两银子能办成。
如果明媒正娶,娶个百户、千户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