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目光落在周朝秀黑瘦又嘴唇泛白的脸上,虽消瘦,可眉宇间沉稳镇定,越看着,越与周朝良酷似。
另一边,周家军余所在的左九百户所,这是金吾左卫左千户第九百户所,金吾左卫是上二十六卫之一,五个千户所满编。由于京卫是七分屯种,所以金吾左卫五十个百户所里,只有一千五百人左右需要服役,是正伍旗军。
也都有军田,只是平日由军余种植,正军或编入正伍操训担任守军,或者在其他地方服役,如在漕运担任运军,或在锦衣卫、府军前卫、各大营服役。或者干脆在金吾左卫衙门里当巡班带刀,参与皇城卫戍。
周家军田里,原本都在拔草,随着周朝英带来的坏消息,男丁、女妇都凑过来了,这关系到他们每一个人的命运。
所谓的四叔、七叔,是周朝英的堂叔,早一辈就分家了,远不如周朝英与大宗的关系亲近。现在周朝秀入继大宗,周朝英一脉与大宗亲近血缘又延续了一代。也意味着,周朝秀绝嗣,卫里勾军时,会拉周朝英或他儿子补上去。
年龄较大,有三个正值少年儿子的四叔语气不满,强硬:“老祖宗英明,哪是这竖子能明白的?六十亩军田,我三家每年给大宗十二石粮,银六钱,我三家土里刨食尚能温饱,大宗也能有所盈余,这难道不好么?纵然大宗不成器,被贬屯军,我三家每年缴纳的十二石粮,恰好够大宗缴粮。不需种地,大宗也可帮佣度日,怎么也活的比我三家自在。”
一旁七叔也脸色沉着:“大宗若成屯军,我三家也就不需要再缴纳折色银,这一年就是九钱银,合上那六钱银,这拢共十五钱的银子,折算成粮,也足以让大宗体面度日。”
他们,还有五个少年身上都是补丁短衣,五个少年不论大小都是一张不爽快的脸。
当着周朝英的面,四叔扣着草汁染成黑绿的指甲缝,埋怨道:“这得怪老二,自己丢一只手,还要死撑着给他婆娘治病。通州城里的房子搭进去,给儿子娶妻更欠一堆帐。他轻飘飘走了,弄得大宗成了火坑,甭管是谁,跳进去就得烧成灰,没个活路!”
七叔同样数落着:“对,他不哄阿秀做嗣,现在大宗没个能主事的,这些账不消也得消,也不会成了火坑。现在好了,烧死阿秀,也就轮到你,你之后,我们这两家子也都难逃。也不知道老二给你灌了什么mí_hún汤,你还帮着劝阿秀。”
两个长辈的不满目光仿佛灼人的火,周朝英还能感觉到五个堂弟看来的眼神也有些尖锐,做苦笑状:“我哪能知道大宗会发生这么多邪事儿?良弟好端端一个人说没就没了,阿秀、伯父也是。好在阿秀命硬,挺了过来。”
回应他的只是七叔的一声冷哼,周朝英扣着脖颈间,讪讪说着:“阿秀也算是死了一次的人,现在脾性正烈,咱凑不来殡葬的钱,说不得他真会去寻刘百户。”
“二哥的殡葬还轮不到他来说话,这事儿我们兄弟哪能不管?”
四叔说着起身,拍拍腿上泥土,招呼自家人:“都拾掇拾掇,一起去。这事儿不掰扯明白,地里的活做了也是白做,图啥?”
周朝英扭头去看七叔时,七叔也起身,脸阴着:“也该掰扯明白,真不行,咱就到卫里打官司。总不能因为大宗活不成,就不给小宗活路。这六十亩旱地,也是咱精细耕作才有这一石二三的产量。没了咱,就大宗、佃户来耕,粗耕烂种又能收获多少?”
颇有些诧异,周朝英有些不敢相信,追问:“七叔,真要与阿秀去卫衙门立个说法?”
“这不立能成?他还没个差事,也没家小要养,就张口闭口抵押田地,哪有这样当家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