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宿难眠,入夜后周朝秀精神亢奋又体力充沛,却到鸡鸣天亮时开始由内而外的疲惫,昏昏欲睡。
清晨,可能是昨日洪水蔓延,田野湿透的原因,今日一早起了淡淡的晨雾。
张家湾街道上,马蹄声哒哒响起,穿绿锦衣裳戴乌纱帽盔的缇骑旋风一样轻驰而过,径直来到右七巷子。
巷子内地面湿软,尽是烂泥地,马蹄一踩就是一窝泥坑,领头的李纯文不恤马力,强驾着马走入巷子里,其他人只能跟上。
反正这马是驿站调拨的公用乘马,又不是锦衣卫衙门的,也不是他们自家的。
周家柴门前,李纯文才下马,马嘶声令瞌睡乏困的周朝秀强打起精神,出门一看就见低矮院墙外一片马,一排乌纱帽盔,紧忙搬柴门,李纯文、许世平并肩站在前头,见周朝秀右肩抵在柴门上,单臂提着柴门拉开。
“职下有失远迎,还望上官见谅。”
李纯文手里握着马鞭,双手负在背后披风下:“哪那么多废话,屋里说话。”
堂屋里,察觉动静的张嫣也不再假寐,急忙到堂屋看一眼,将地上的木盒拾起就闪身进了寝室,重新躺倒在床榻上。
张嫣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堂屋脚步声密集,她一颗心脏不由加快砰砰直跳,若被李纯文、许世平知道周朝良的孩子意外没了,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李纯文见供桌上刚烧了半柱的香,也伸手取出三支香,许世平见了从腰间取出火折子吹燃,待李纯文上香后,才转身上下打量周朝秀,问:“你左臂的伤,究竟如何?”
“修养一阵,能缓过来,不会碍事。”
周朝秀答一声,李纯文就坐在方椅上,依旧一副冷淡沉肃的面容、口吻:“你与刘世坚比武的事情,许世平对咱毫无隐瞒。咱这次来张家湾,除了公干外,就是想问你一件事儿。”
“职下不敢隐瞒,李总旗尽管询问。”
“你今后若与刘世坚遇上了,机会得当,可会报这一臂之仇?”
李纯文问话间目光如炬,周朝秀垂眉俯首,也觉得被观察的难受,仿佛就被李纯文握在手心里细细把玩、观看,故小心回答:“回李总旗,得要看是什么机会。职下与刘世坚往日并无仇恨,只是这人好强,职下险些被他打死。这不是一臂之仇,这仇有些大。”
见李纯文沉默,周朝秀补充一句:“如此大仇,职下就是能放下,刘世坚也放不下,也时刻会防备职下复仇。他这人毒辣谨慎,定会想着斩草除根的事儿。这已成了死结,除非他有个妹子嫁到周家来,不然只能这样摆着。”
“你倒想得美。”
李纯文笑呵呵评价一句,笑容冷冷:“这人去了西厂,你若有机会,逮住就往死里弄。”
周朝秀恍然,不由看一眼许世平,眼神疑惑,明明是许世平带刘世坚去京里治伤,怎么好端端的让这人进了西厂?
得益于成化年间的西厂督公汪直威名,西厂一出来格调就比东厂高一些,在民间的威名也在东厂、锦衣卫之上。
他的疑惑,被李纯文误解,解释说道:“咱锦衣卫体系繁复,算起来就北司、南司最为显著。南司处理亲军各卫事务,北司专署诏狱大案。咱这些人都是北司出来的,咱北司的人跟东厂的人没区别,可西厂的人跟咱这些人不同。”
“咱锦衣卫从京卫、边卫中募选勇壮,东厂则从咱锦衣卫里挑选人手,从根子上来说东厂的番子跟咱锦衣卫是一根苗子上的不同果子。可西厂自建立时,招亡纳叛不问出身,里头什么花样的人物都有,有许多可是咱北司、东厂的死仇。”
“如今,你也转了灵职,一些事情也该知晓了。”
李纯文说着看一眼许世平,许世平这才轻咳两声:“造成张家湾溺亡案的真凶就是一个时妖,他的灵职就是时妖,时妖善惑神之术,这才能迷惑你兄、杨嗣先先后溺亡。而你不同,血气充足,却能把他活活耗死。”
“正因你血气充足,所以你才得转灵职。”
“精气神是人之三宝,你我这些人血气旺盛,自不惧妖邪小术。而欲驱使小术,则要消耗精神、元神,这也是那时妖形如枯槁的因由,也是那日你与刘世坚比武,最后两人驱动精神齐齐力竭倒地的原由。”
“不然没有精神锐化加持你那木刀,你如何能斩断他手臂粗木鞭?又如何能斩破战袄,险些斩下他一条臂膀?”
见周朝秀面露恐慌眼神动摇,许世平则脸上浮现笑容,仿佛揭破了周朝秀极力掩饰的大秘密一样,嘴角翘着一副略有惬意的神情:“不要以为你能做到,李总旗与我都能做到,守备将军戚宣及其侄儿戚景通也能做到,王教头也能。”
“凡是天下军户所转灵职者,大多在我北司,或在边镇为将,或在京营为将。而流亡江湖之辈,或隐于草莽、市井之间,或与白莲逆匪勾结不清,此皆我北司之敌;而西厂招纳人手只问本事不问出身过往,藏污纳垢乌烟瘴气,也是我北司之敌。”
“灵职者大多聪慧,投身科举必然有所成就,故天下进士是有八九是转了灵职的。”
周朝秀嘴张的大大,三年选出三百多个进士,一年光进士方面就有一百上下的妖人产生……
“天下进士不拘民户、军户、或是匠户出身,此皆进士文臣,自不会隶属我北司。故而,这天下灵职者,可大致分为我厂卫、白莲逆匪、进士文臣。而我厂卫,又能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