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河西铺。
周朝秀精神亢奋,似乎身在河西铺之中,也可能是在巡夜军中有了临时管事的职务,他能吸纳的灵性更多一些,整个左肩麻酥酥,又有清晰的清凉触感,似乎几天后就能恢复如初。
他一人独坐河西铺办公堂屋正座,面前长条桌案上摆着一盏罩住的油灯,一壶温热的茶水,他新换的大檐笠盔也摆在桌案上,他右手轻揉左肩连带臂膀,神态静谧,享受着一人独享的宽敞屋子和光亮。
虽入夜后精神亢奋,仿佛停不下来的想做事情,似乎做不了事情也该走来走去,就是有一种停不下来的感觉。
可还有更值得他倾注心力的东西需要思考,心中那如脱缰野马一样的躁动,也被他按了下去。就如把葫芦强压到水里去,葫芦早晚还是能漂在水面的,可也能压到水里去。
然而问题也在这里,他心力都用在克制亢奋引发的焦躁、急切、多动等等杂念,真的无法保持平静去深入思考、推论一些东西。能保持的,也只是脸上、神态里的平静、安谧。
河西铺的巡夜军如往日那样分成两班,分别值守上半夜、下半夜。
交替换班时,鹿继善送来热水,见周朝秀还静坐在堂屋正座上,还有模有样的:“周铺长,弟兄们正要换班儿,都说着明日夜里弄些吃食,以祝贺周铺长高升。”
“鹿大哥说笑了,这算什么高升?临时差遣做不得真,就是庆贺也该由咱来置办吃食,哪有让兄弟们破费的道理?”
周朝秀说着给鹿继善翻开一个茶杯,提起新加了热水的茶壶,这样亲昵的举动令鹿继善脸上笑容与表情也显得更为融洽了些,就听周朝秀继续说:“再说陈大哥、孙大哥也是丛咱河西铺调出去的,真要庆祝升迁,怎么也该一起庆贺。可这又是临时差遣,大肆庆贺传入许掌事、韩千户耳里,又怕惹来笑话。”
“周铺长这话就差了,许掌事、韩千户是上官,见多识广心肠大度,自然理解我等这些微末旗军的人情往来。”
鹿继善说着眼珠一转:“可周铺长所虑也有道理,若是三铺巡夜军一同庆贺,多少会令上官生出些意见。不若就咱河西铺的老弟兄聚一聚,不理河东铺、本铺的人。他们上下要相聚庆贺,就由他们自己再去。”
“也好,咱河西铺弟兄们先聚一聚。”
周朝秀说话间沉眉:“明日一早去守备营时,我与他们商议敲定这事儿。”
搞聚会,是要花钱的,谁提倡谁出钱。
这些钱不能省,看来自己必须找到新的来钱路子,要稳定安全,最好隐秘到无人知晓才行。
搬家后,可以雇人做工开个临街小铺子,这样可以把一些来路不明的钱光明正大拿出来使唤,衙门里询问起来也有说辞。
既然已不是寻常人,那来钱的路子就不能循规蹈矩。
鹿继善走后,周朝秀终于心绪平静下来,一心一意扑在来钱路子上。
想到自己与张嫣的现在、未来,无法令自己平静思考,反而会烦躁不已;还真没想到,去想钱时,却能止住躁动,沉心去思考。
必须熟读《大明律》,钻《大明律》的漏洞,或逆着《大明律》所禁止的事项来干,都是来钱的路子。
此前是寻常人,如今不同以往,哪能受这《大明律》约束?
自家若老老实实被《大明律》约束着,过勤俭、饥馑、粗茶淡饭、土屋寒舍的生活,这本没什么的,以前就这样生活的,继续生活下去也不是不行。
可若想到那些和自己一样有灵职的人藐视《大明律》,公然践踏律法道德,却无人制衡惩戒,过着骄奢淫逸富丽堂皇的日子,周朝秀这心绪哪能平静下来?
大家都是超脱寻常人的灵职者,凭啥我要老老实实守着《大明律》苦巴巴过日子?你却能过妻妾成群屋栋连成片的日子?
小范围的违背《大明律》,是周朝秀送李纯文、许世平离开时就产生的想法,而且十分坚定。
哪怕不是为了钱,也要尝试触犯律法,以此来判定北司的容忍限度。
活动在容忍限度内,比其他受律法约束的人多一些活动范围,这会带来多少额外收入?
律法就像一层蚕茧一样裹着每一个人,束缚住手脚,维持着一种叫做太平的秩序。
原本蚕茧就如雷网,即挣脱不得也触碰不得,哪个敢伸手就剁他手,敢伸脚就剁脚,从无二话。
摇头不已,可恨‘战斗助手’没了,不然等一两个月后身体调养健壮,飞檐走壁如履平地这种事情,就如呼吸、喝水一样是一种本能。可惜已经没了,就连自己的刀法也回到最初水平……抓都抓不稳,斩也斩不直。
回忆着《大明律》,周朝秀认真想了一宿的犯法计划……
天亮后,周朝秀提着两提荷叶包子回到家里,大雨给张家湾生产、生活带来的影响正在飞速痊愈。
就连荷叶包子也重新回到了周朝秀的日常生活里,只是这荷叶是用干荷叶泡发的,不是新鲜荷叶。
“去营里也就选几个弓手,前后用不了多少时间。回来后得先去找找甲首王顺,问一问街面上空闲宅院典租的事情。大概,正午前就能回来,嫂子做饭时就顺带做上,我若来迟了就吃剩饭,莫要等我。”
周朝秀临走嘱咐,张嫣笑着颔首应下,只是看她神色,周朝秀就觉得她会等自己回家后才会动手做饭。
守备营,例行的晨训仍旧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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