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单手扶案，躬身细看，因凤尾描摹细致，越凑越近。/p
伽罗满心欢喜，也趴在案前，细细指给他看。/p
因这些天看的凤凰不少，她还将其他书中的画备在案上，以作对照。/p
宽敞的案上皆是种种凤凰图画，形态笔法各异，两人拿了长命锁逐个对照，唯独这残卷上的全然相同。/p
“应当是它。”杨坚颔，心神稍稍松懈，侧头便见伽罗还趴在那残卷上，看得认真。/p
不知是何时靠近，此刻两人肩背相贴，她的侧脸离他不过咫尺距离。/p
她身上的香气隐约可闻，侧脸轮廓柔和，一缕青丝垂落，紧贴他的肩膀。余晖自半开的窗隙洒进来，照得她秀颊莹白柔润，红唇娇艳欲滴，浓长的睫毛如同小扇，随着眨眼的动作上下忽闪。甚至她的呼吸都仿佛清晰起来，轻盈如蝶翼般扫过他的手背。/p
杨坚微怔，定定的看她。/p
伽罗全然未觉，满心欢喜的欣赏片刻，道：“虽说书卷已残破，却并非无迹可寻。殿下知道鸾台寺吧？”/p
她翘着唇角，侧头询问，却忽然顿住。/p
宽厚的胸膛几乎贴在身侧，他离她极近，双眼深沉如同潭水，瞧着她，意味不明。/p
霎时有异样的感觉爬上心间，像是幼时躺在林间草地，有小虫爬过手臂，痒痒的。她后知后觉的现这姿势实在过于亲昵，连忙后仰，仓惶垂道：“妾一时忘乎所以，失礼之处，请殿下恕罪。”/p
一低头，瞧见杨坚按在书卷上的手，干净修长，甚为悦目。/p
杨坚轻咳，直起身来。/p
气氛稍稍尴尬，好在杨坚很快开口，“与鸾台寺何干？”/p
“幼时每年回京，我娘亲都会去鸾台寺进香。”伽罗看着脚尖，“每回我都会随娘亲前去，鸾台寺的方丈很慈和，见娘亲诚心向佛，于佛经图画都有些见地，曾带我们进过寺里的藏经阁。其中有幅画，就是这幅凤栖梧桐——那幅画用色奇特，我那时虽不懂画，却也留了印象。”/p
“你想看那幅画？”/p
“不止是画，还想拜望方丈，盼望殿下能允准。”伽罗盈盈行礼，缓声道：“娘亲来自异域，进香时也与京城旁人不同，那位方丈见多识广，或许知道其中缘故。殿下，能否允准我尽快前往鸾台寺一趟？那幅画有题跋，可以解惑。”/p
她满含期待，神情诚挚。/p
杨坚侧身看向窗外，“五月底。我派人带你去。”/p
“为何要等那么久？”伽罗诧然，“鸾台寺离京城不远，半日即可抵达……”/p
“近日寺中有事。”/p
伽罗犹不甘心，“我去拜望方丈，只需一两个时辰，不会耽误很久。”/p
“鸾台寺在筹备佛事。这二十天不许旁人去。”/p
伽罗愕然，瞧着杨坚侧脸，便见他神情乍然添了冷硬，似有不悦。她不明所以，也不敢触怒杨坚，只好道：“全凭殿下安排。”/p
杨坚觑她一眼，沉默不语，伽罗心中疑惑却更浓。/p
筹备佛事不许旁人去，连杨坚都不打算去搅扰，必定是为皇家的事。/p
鸾台寺僻处京郊，虽也是京城名寺，比起城内专供皇家亲贵用的慈恩寺，毕竟不如。慈恩寺离皇宫不远，不止修缮得庄重威严、精美绝伦，更是供着佛骨舍利，有许多大德高僧在其中。往常皇家要做佛事或是开坛讲法，都是在慈恩寺，这回怎的改在了鸾台寺？/p
她瞧着杨坚的神情，猛然醒悟一事——/p
当年惠王妃遭人暗算身故，就是在从鸾台寺回城的途中。/p
永安帝对妻情深义重，这些年府中正妃之位虚悬，登基后立即追封了文惠皇后，宫中皇后凤印封存，最尊贵的也只有代理后宫事的贵妃，可见始终怀念故人。/p
那么这场佛事，是为文惠皇后做的了？/p
她霎时明白了杨坚突然转变的态度。/p
两人一时无话。/p
杨坚察觉她的小心翼翼，遂缓了声气，道：“英娥近来心绪欠佳，会常来这里。”/p
伽罗会意，“多谢殿下提醒，我会留在殿中，不惹公主烦心。”/p
“嗯。”杨坚复将那图画瞧了两眼，未再逗留，抬步走了。/p
伽罗忽然闲了下来。/p
满架的书几乎都被她翻遍，除了那本残卷，没有半点旁的线索。离五月底还远，她打听得鸾台寺佛事的日子，想了想，托虞世基给她带来上好的纸笔，由华裳帮着磨墨，她早晚焚香抄经。/p
许多年前的事非她所能左右，事涉夺嫡之争，身袭侯位的父亲要做，连父亲也难奈何。/p
然而独孤家毕竟难逃干系。/p
杨坚和谢英娥因为那件事失慈，甚至还有胎儿夭折腹中，这些罪孽，都是独孤家欠着杨坚一家的。如今杨坚不计前嫌，答允从西梁手中设法搭救父亲，她人微力轻，能报答的实在有限。抄卷佛经，虽不能令逝者起死回生，到底也是点心意。/p
独孤善是京中才俊，伽罗自幼随他习字，至淮南后，外祖母又寻了名师指点，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为漂亮。/p
檀香袅袅，华裳在案旁研磨，半声也不敢打搅。/p
直至伽罗抄完一篇，才道：“姑娘手腕酸吗？”/p
伽罗含笑点头，猫儿般凑到华裳怀里，“给文惠皇后抄佛经，每一笔都得认真。华裳你帮我揉揉。娘亲从前也爱礼佛，回头再抄份给她，捐在鸾台寺里……”话未说罢，忽听门外轻扣，伽罗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