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明敬眼看事情愈弄愈严重,反而冷静下来了。她仔细回忆早上的情形,忽然现她并无抗旨,无论怎么说,也派不上“抗旨”的罪名。不错,皇上先前是说过“一个也不许走,还要再投!”但是,事后皇上又说过“还要再投三轮”,大家都是再投三轮后才走开的啊!这是依旨而行,哪有抗旨?/p
独孤明敬很平静地陈述了昨晚皇上口谕的前后情形,以为这下总可消除了误会。/p
但是宇文毓的怒火由于独孤明敬的得理反而愈升愈高,他尤其不能原谅的是她的平静,她那异乎寻常的平静,不正是无视天子权威的明证吗?于是,激奋厉言道:/p
“你就是抗旨,眼下还在抗旨!你……我……我赐死你!”/p
独孤伽罗吓得一下子扑到姐姐怀里,紧紧抱住姊姊,将头埋入独孤明敬的怀里。/p
独孤明敬脸色苍白,扑地跪落。/p
宇文毓怒喊:“宫伯窦荣定听旨!”/p
“臣在!”窦荣定应声入殿。/p
“传独孤信入宫!”/p
“领旨!”/p
窦荣定出殿传了圣旨,又回到殿中。/p
“禁卫两厢伺候,刀出匣、剑出鞘,待那独孤信一来,就……”宇文毓本欲说“就砍了他!”一想,则改口道,“就看他的神色,倘若他的神色有变,就砍了他。”/p
宇文毓这一想,想起了北齐的皇帝高洋,那高洋为了试验左丞相斛律金的忠心,曾亲自持槊作势欲往斛律金身上刺杀三次,见其不动,这才作罢。宇文毓觉得这办法当真高明之极,不动心思就可试出臣下的一片忠心来,今日用来试试独孤信,有何不可?他下旨过后,又想起了元欣。/p
高洋之试斛律金的故事便是当年自己当东宫太子时,宫正元欣说的,他说完连连叹息,道是此乃昏君所为。屁话,明明是绝招,却说是昏君的举动,真他娘的该死。/p
杨忠很快就获得宇文毓大雷霆的消息,立即派亲信传到独孤信那里。这不仅因为独孤信是他的儿女亲家,而且如今又是他独一无二的外援。所以,他派人告诉独孤信:入宫要加倍小心了!/p
当宇文护赶到中宫时,见剑拔弩张的侍卫,这才现情况要比他估计的严重得多。这青年皇帝虽说对他言听计从,但往往也自作主张;而一旦自作了主张,说服是很困难的。他恭顺地挨到宇文毓身旁,心中却紧张得难以言喻。/p
独孤信正忙着为四子独孤整娶媳妇,夫人崔氏却与三儿媳冲突起来。三儿媳顺阳公主是文帝的妹妹、当今宇文毓的姑母,气焰很高,一下子把锅灶给砸了,大喜的日子碰到这等尴尬事,大大的不吉。而三郎独孤陀又出来为公主撑腰,杨府顿时闹翻了天。当此之际,他接到宇文毓要赐死皇后的消息,顷刻间又传他入宫,这真是晴天霹雳。/p
但独孤信临难不乱,先得定下心来,想想祸事的由来。此事连宇文护事前都不知道,可见不是哪个朝臣的弹劾。况且他处理朝政十分谨慎,事事都奏禀宇文毓,获准施行,没留下话柄。既然事出中宫,来由必定十分隐秘,罪名既然摊不开来,只能属于猜疑一类。或者是赵贵陷害宇文觉、元欣、宇文导和于谨的事情露了破绽;或者是宇文毓现了他独孤信身后隐藏的巨大势力。/p
二者必居其一。既然赵贵无事,第一种可能应予以否定,那么,便是忌惮他的实力了!独孤信一边洗澡,一边思量着,终于找出祸事的源头——自家的实力暴露了。如今活命只有一途,得马上设法将暴露的实力巧妙地掩盖起来。如何掩盖呢?/p
独孤信一路苦苦思索,不觉来到了中宫。这段路太短了。/p
抬头一看,两厢侍卫林立,刀出匣、剑出鞘,杀气腾腾。他心里一紧,这分明是前年绞杀齐王宇文觉的情景重现了,原来冥冥之中真的有报应在!又想起八年前齐后主绞杀斛律光的事,那刘桃枝在凉风堂绞杀斛律光,想必也是这种势头。那斛律光和宇文觉临危之际都很从容,我应比他们更沉着才是,他们有的是愤慨,但我需要的是平静。因为我未必就死!/p
哪怕只有十分之一希望,也当求生。独孤信一边这么想,一边穿过了刀丛,脸上尽量保持平静,形态要多一点恭顺。他深知,在皇上面前,恭顺是护身符,多多益善。/p
“微臣独孤信见驾,我皇万岁万万岁!”他叩拜道,现女儿就跪在他的身旁。/p
宇文毓冷然道:“你拖延至今才来,便是慢君,知罪吗?”/p
“是!”独孤信顿道,“臣接旨之后,本当即时进宫,但一想还未沐浴,怎可污身渎驾,连忙沐浴一遍,这才动身,以至来迟一步,当真该死之至!”/p
宇文毓暗暗高兴:这下总算找到你的罪名了!你虽然能及时猛省沐浴之后见驾,但总不能未卜先知,提前三日斋戒,你肯定是没有斋戒了!今日你坏了新的朝规,难免欺君之罪了。于是又冷然道:/p
“你虽有沐浴,但可否斋戒三日,才来见驾?”/p
独孤明敬听此吓了一跳,宇文护和窦荣定也吓了一跳。皇帝临时急召,谁也无法提前三日便知有此急召,怎知斋戒呢?/p
独孤信再次顿言道:“自武成元年二月陛下居建章宫之日起,微臣便斋居素食,以备陛下非常之召见,至此素食已有一年又三个月了……”宇文毓有点惊异:“你吃素一年多了?”/p
“臣忝居大司马,陛下垂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