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支亡命铁军!幸好,他们只有八千人。”澹台麒烈暗叹,面上却尽是轻蔑,“骂了半天,怎么就生出来一个会喘气的?”
“蛮夷信口雌黄,不识我中原龙虎之威!”这李谪星面如冠玉,若行步于闹市街集,定是名惹人侧目的翩翩佳公子,可战场仗剑,言辞却如剑锋般凌厉,“不过区区一员黑甲上将,何须隆重,取你性命,中原一介书生便足矣!”
李谪星手中剑锋远比口舌更凌厉,他的剑术虽不如鸣镝的炉火纯青,但出剑锐气不徊多让,他长剑挽出一朵朵剑花,剑剑直指澹台麒烈心口,澹台麒烈挥刀去挡,可接连几刀砍去,看着都砍在片片剑花里,可每一刀都砍了个空,黑甲军急惶惶上前,可李谪星就这么独自仗剑杀入包围,对身周黑甲军的刀枪砍刺不招不架,长剑始终不离澹台麒烈心口,竟是一心要把澹台麒烈斩杀当场。
李谪星双腿迈动的步伐极为奇异,他侧身疾走,步履飘忽,有几步迈动时还紧贴着几名黑甲军移动,黑甲军看着他四处走动,几次乱刀乱枪攻去,险些伤到自家同伴,却未能把他拦阻,反被他一步步接近澹台麒烈。
“道家天罡步!这帮横冲都会的本事也太杂了!”澹台麒烈嘴里对横冲都大尽污蔑之能,可他是个真识货的人,识得这李谪星是按北斗七星排列之位迈开步伐,据说这天罡步是道家玄门中的高深道士做那驱邪捉鬼的法式所用,没想到居然被这儒生施用于沙场,且颇有玄妙。
澹台麒烈接连几刀砍空,见这儒生杀气腾腾的只盯着自己一人,他可清楚这些人同归于尽的决意,遂冷笑一声,往黑甲重围中退去,这些横冲都的个人技击再是骁勇,但在四面八方的围攻下,也与送死无异。
澹台麒烈一退后,立即就有黑甲军纷涌着挡在他身前,他也冷笑着向李谪星勾勾手指,示意他继续追来,他相信,这名儒生一定会跟着杀进来,即使明知杀不死他,也要用这条命来阻断他的从后夹击。
李谪星果然往重围中追来,澹台麒烈撇了撇嘴,心里没有一丝对预见之明的得意,反很有些不快,能料敌机固然不是坏事,但意料到的只是敌手处处自置死地的勇猛,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件快意的事情。
李谪星天罡步虽妙,在万军包围中也只能趁人不识逞一时之利,见李谪星走动几步,黑甲军已识得点端倪,也不管他迈向何处,只管把刀乱砍,把枪乱刺,只是片刻,李谪星身上已多了好几处伤口,似是为减伤处疼痛,他口中忽然曼声清喝,“法家尝言,世有不可得,事有不可成…”
又追得几步,李谪星身上伤处越多,可他口中清喝越亮:“故势不便,非所以逞能也…”
“这秀才在念什么?”一名黑甲军挡在澹台麒烈身前,诧然道:“他读书读傻了还是读疯了,一边拼命还一边背书?”
“法家李谪星…”澹台麒烈想着这儒生方才自报的名姓,低声道:“他念的是法家的名句。”
“法家?什么玩意儿?”那黑甲军更疑惑。
“是中原的一门学派。”澹台麒烈答了一句,不再多言,也不再退后,而是认真的望着向他浴血杀来的李谪星,他识得天罡步,当然也听得懂李谪星这几句话的涵义,这都是法家韩非子流传于世的格言名语,但这几句话的寓意都是在劝喻世人该有自知之明,说世间有不可得到的东西,也有办不到的事情,所以当形势不便时,不该逞强。
是以澹台麒烈不明白,这李谪星明明是在行最自不量力之事,为什么要念诵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一名黑甲军一枪刺中李谪星的左腿,虽立即被他反手一剑刺穿咽喉,但李谪星也因腿伤踏不得天罡步,但他就这么蹒跚着脚步向澹台麒烈逼近,仗剑所过之处,鲜血蜿蜒如流,有被他所杀的黑甲军的鲜血,也有他自己的鲜血,李谪星每一步跨出,必有一名黑甲军被他一剑刺倒,同样,他每迈出一步,身上也会多出一道伤口,鲜血从伤口涔涔渗出,又流到地面,每迈出一步,都如踏血间。
澹台麒烈皱起了眉,今日,实在是已见多了这些横冲都的英勇,从之前那名和百人力同归于尽的儒生,到死在他刀下的每一人,还有这眼前这又一名法家儒生,他们每一人似乎都在用自己的性命向百万黑甲示威,又每一人都在劣势中奋力死战,能让他们使之坚持的,究竟是什么?这样的人物,横冲都中又究竟还有多少?
李谪星的脚步已错落,口中吟念之声却清亮如初,“变法之士,孤存孤战…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能法之士,必强毅而劲直…”他就这么歪歪斜斜的踏着步伐,一步步向前,他和澹台麒烈已靠得极近,当一名黑甲军一刀剁中他背后时,澹台麒烈很清楚的看到,这儒生眼中殊无痛楚,便是在刀锋破肉削骨的一刹,他的眼神仍有和手中剑,口中吟,一般清亮。
澹台麒烈有些明白了,这儒生一直在大声念诵的正是他生平所学,他口中那一句格不入,却是他毕生所学所信,所以,他要在这浴血拼杀之时,以这仗剑之勇,伴吟他苦读多年的格言,因为,这是他毕生所求道的信念,若能在此临死前一声声如歌如诉般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