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前往相府书房的路对慕容雪而言并不陌生,是不需要人引路的。不过既然那边已经通报进去,慕容雪也就安然跟在管家身后,由得他带路。
猓正如慕容雪所料,云熙敬并未出来相迎。管家候她独自跨过门坎,便躬身退了下去。
整间屋子简净质朴,疏朗怡神,一推开门就能嗅到一缕隐隐的墨香。屋子东面正中摆着一张楠木书案,书案前的人,正是被新帝称作“仲父”的大齐当朝丞相云熙敬。
他左手手肘撑在案几上,手指缓慢地揉着太阳穴,目光落在侧墙悬挂着的一张仲尼式古琴上,却又没有聚焦,只是静静沉思着。
慕容雪见状,随意找了一个座位坐下,自顾喝茶。
过了好一会儿,云熙敬终于收回了目光,提笔蘸墨开始写信。直到慕容雪半盏茶喝完,他才搁下笔,长舒一口气,站了起来。
“你来了。”沉厚敦和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疲惫。
“处理完了?”慕容雪将手中的茶碗搁到一边,也站了起来。
云熙敬没有回答,而是微一侧头,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
慕容雪知道,这位云大丞相政务繁多,永远都不会有处理完的时候。方才的问题与其说是问题,不如说仅仅是一句问候,所以她不过淡淡掠了一眼就将视线转回,凝在了面前之人的脸庞上。
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鬓若刀裁。因忙碌了一整天,日脚西移,估计不会再有访客,故而云熙敬只穿着家常衣衫,也没有戴冠帽。虽已年近四十,然而岁月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如她年少初见时一般,他依然长身玉立,温文清雅。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像是从一瓢新酿慢慢窖藏为一壶陈酒,时光悄然之间将他淬琢得更为醇厚敦恪,迷离醉人。
“怎么了?”
“没有。”慕容雪浅浅一笑,“我只是在想,你不问问今日钟合宫走水的事情么?”
“我不问,你也会告诉我的。”云熙敬相当笃定,“你难道不就是来和我说这件事情的么?”
“怎么,就不许我来看看你?”慕容雪玩笑了一句,可是下一句就即刻转回了正题,“此事倒还真没什么可说的。我去钟合宫瞧过一眼,粗略看来也没有什么可疑。至于起火原因,内侍局会查证的。依我看,结果多半也就是宫人不慎罢了。”
云熙敬点点头:“你的判断,总是不错的。刚听说这事儿我还有些担心,转念一想有你在,定是无妨了。”
听闻自己能得云熙敬如此信任,慕容雪心中一暖,微笑着偏侧了头,视线再次落定在了书案之上。摞迭整齐的文书最上面是一个信封,落款“愚兄陆离”。慕容雪的注意力很自然地被吸引了过去。
“九江侯陆离?”慕容雪拿起了信封,“他这个时候给你写信?”
“随贺表一起,刚刚驿寄到的。”
慕容雪见云熙敬点头同意,便移开了压在信函上方的镇纸,展开快速浏览了一遍,嘴角浮起一个轻蔑的笑:“我大齐开国之时先帝就立下规矩:‘非萧氏宗亲不得封王’,九江侯这时候来信劝进王爵,真是打得好算盘!”
“主少国疑,他也就是试探一下而已。”
“他是在试探。主弱臣强,他自己想往上爬,便来打你的主意。九江侯虽然镇守荆襄,地位举足轻重,那也不过是个郡侯。连国公都没挣上去呢,就想着封王。嗬,他陆离真是鸿鹄之志,不可小觑啊!”慕容雪说着,将手中的信函拍在了书案上,“你打算怎么办?”
“回信已写好了。”云熙敬说着,又揉了揉太阳穴。显然,先前慕容雪进屋的时候,他就是在头疼这件事情,“若是有朝一日,陛下得以一统四海、天下归心,到时lùn_gōng行赏,大家同进王爵,不是很好么?”
九江侯陆离到底是重臣,颇有身份,严加驳斥定然不妥。云熙敬这一回复措辞委婉、语意谦和,却又拒意昭昭。同时又比一味直陈己忠要高明地多,定是颇费了一番思量。慕容雪再次拿起那纸来信扫了一眼。这一下,九江侯陆离必定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当然好。”慕容雪将信按折痕原样迭好,塞回了信封里,“不过,我不是问你打算拿这封信怎么办,我是问你打算拿九江侯这个人怎么办。”
“嗯?”云熙敬略有些错愕,不禁微愣。
慕容雪瞧瞧云熙敬的神情,颜色郑重地道:“九江侯陆离此人,苛峻寡义,食利忘恩,绝非善类。还宜尽早除去,以绝后患!”
“延陵。”云熙敬也变换了脸色,严肃地道,“陆离虽说不好相与,但毕竟是朝廷重臣,深受先帝赏识。有他镇守荆襄,还是能令人放心的。他如果有什么不是,多担待些也就算了。刚才那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有什么说不得的?”慕容雪颇为不屑,“我却不知你云大丞相在顾忌些什么。陆离贪得无厌,绝不会善罢罢休,总有一日不得不除。我也只想提醒你未雨绸缪而已”
“够了。”云熙敬终于出声打断,“这些事情就不劳郡主费心了。”
慕容雪本是担心云熙敬受亏才说了那些话,虽然过激,却是诚心实意。不想一番盛情被他这样顶回来,不由气结。她默了默,走开两步,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以一种自己都不熟悉的音调平平地道,“延陵给丞相添麻烦了。”
其实,九江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