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水墨恒的话,朱载垕脸上露出一线浮光。
水墨恒觑了一眼,心中陡增几分凄凉,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你怎么这样看着朕?”朱载垕问。
“回皇上,你的气色确实好多了。”水墨恒感觉现在当着皇上的面说违心话有些沉重,再也不像之前那么随心所欲驾轻就熟了。
朱载垕并未觉察出水墨恒心思的变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舒展双臂,惬意地将头靠回到垫枕上,喃喃道:“张青松的长生丹好,李延的果脯也好哇!”
水墨恒沉吟不语。
“剿匪完胜归来,朕记得还没赏赐你吧?”
“皇上,卑职一回京,便杀了张青松,皇上没有降罪于我,已是天大的赏赐。卑职还是老老实实当一名御医吧。”
“你杀了张青松,人人都喊好,朕还能怎么着?总不能不顾天下人的感受,将你赐死吧?”朱载垕说这话时,语气中没有愤怒,更多的是伤感和无奈。
那副神情,若非黄袍加身,真看不出他是一位九五之尊,手中握有生杀大权的皇帝。
“皇上仁慈,天地可鉴。”
“起来吧,跪什么跪?朕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傲然又自信,似乎没将朕放在眼里。”
水墨恒发自肺腑地回道:“此刻,皇上值得我尊重。”
朱载垕抓住话头:“哦?这么说,那时的朕就不值得你尊重?”
“那时不太了解皇上,好奇心很强而已。”
“那你说说看,朕是个什么样的人?”朱载垕突然饶有兴趣地问。
“这个……”水墨恒稍感为难,当面评价一位可圈可点的帝王,着实不好措辞。
“说吧,你杀了朕的心腹之人,朕都放过你,难道因为你评说几句,朕就要你的命不成?”
水墨恒想了想,谨慎地说道:“若抛开私事,皇上是个难得的好皇帝。”
“哈哈,哈哈。”朱载垕听后,放声笑了笑。对水墨恒的评价还算中意,只是笑过之后,又迅速将笑容收敛,忧伤地叹道,“其实天子哪有多少私事可言?”
“皇上圣明。”
或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水墨恒万万没想到朱载垕竟有如此的觉悟!
看来,历史对这位皇帝的评价有失公允。
的确,皇上作为万乘之尊,一言一行,皆为天下垂范,甭说是临幸各色女子,就是走路摔了一跤,朝中禄位之人莫不提心吊胆,朝外贫民百姓若知,也必唾沫横飞众说纷纭。
地位越高,受万众瞩目,私事自然越少。
就像现在朱载垕的病,牵动着朝野上下的心,乃至于他的私生活都要受到关注,或遭到抵制。
这是地位赋予的,与人无关。
水墨恒明白。只是没想到朱载垕也明白。
“你别吹嘘拍马了,朕问你,御花园的命案,查得如何?”朱载垕适才那股兴奋劲儿骤然间荡之无存,提及这个话题时,神情显得疲惫不堪。
“皇上,一定要追查吗?”水墨恒这么问,不仅仅是因为张居正的提醒。
当时听到张居正传达这个旨意时,内心还小激动了一把;可事后仔细一琢磨,隐隐感觉御花园里死人的事确实不能乱伸手去查。
想当初,那个波斯洋女就是李贵妃联同陈皇后冯保一起干的,这次会不会故技重施?
若真是这样,难道要将李贵妃揭露出来,送到皇上的面前?
显然不行。于公于私,水墨恒都不会这么做。
张居正如此警惕,恐怕也是因为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毕竟他与冯保走得很近。
朱载垕愤愤地说道:“查,一定要查。朕就想知道,谁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朕眼皮子底下祸害人,全然不把朕放在眼里,这口气朕咽不下。”
“可是,卑职非大内的人,追查此事恐多不便。”
“你是奉旨行事,便是代表朕,有何不便?”朱载垕看出水墨恒有畏怯之意,“你不是有朕赐予的龙渊宝剑吗?”
水墨恒不作声,心想龙渊剑在皇宫里也不能任意驰骋呀?
“朕只想临死前求个结果。”朱载垕听似温和的语气中透着一股莫大的无奈、不甘与落寞。
水墨恒听了甚是心酸,眼前人可是皇上啊,当即信誓旦旦地承诺道:“好,这个我一定满足皇上。”
“去吧,朕累了。”
“皇上保重龙体!”水墨恒应声而退,感觉朱载垕是真的累了,借着两颗果脯只能提起他一时的劲头,并不能维持多久。
从乾清宫寝殿出来,水墨恒在乾清门前徘徊了片刻,想着要不要拐到慈宁宫一趟呢?
前些日子他本想带着莫颜莫白,借着看馨儿的由头一起去,可被莫颜一口拒绝,后来便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后宫本也不能随意进出。
正自思忖时,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声。
“水大哥。”
正是阔别多日的馨儿。
水墨恒一副心花怒放的样。
而馨儿却痴痴地望着他潸然落泪。
水墨恒走到馨儿身边,慌忙赔笑道;“都怪水大哥不好,回京也没去看你。”正欲牵她的手。
不料馨儿警然一闪,一本正经地道:“这里是皇宫,休得无礼。”
“近来可好?”
“不好。”馨双眼噙满泪花,“贵妃娘娘病了。”
“病了?严重不?”水墨恒关切地问。
“严重倒不严重,可娘娘动不动便咳嗽,御医说她受了风寒。”
“你赶紧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