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身着青色荆裙的小丫头,整齐地跪在堂下,一个个低着头俯着身,等待着主人的安排。
“夫人,这批是新进府的丫头。礼仪、规矩已学的有模有样,将要分到各处使唤。烦劳您费神训示!”
冯二捧着花名册,毕恭毕敬地站在厅堂一侧,一脸讨好的向堂上禀着事。
坐在堂上一脸倨傲的锦衣妇人——他口中的夫人,便是侍奉王爷的沈孺人。
三年前,王妃殁去,明王迟迟没有续弦,却在言辞间透露出,欲从出身不错的妾室中擢一位正妃的意思。
如此一来,府中身份卑微的滕妾们且不论,出身不错的二位孺人——沈氏、陆氏,便成了最有可能升为正妃的人选。
一时间,府上的大小管事、嬷嬷们,纷纷开始找靠山,提前占上位置。
身为偌大王府的总管,冯二自先韩王在世时便在王府做事,能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他自有一套忖度主子心思的本事。
他给自己选的新靠山,换言之他最看好的新女主人,便是眼前自己要小心伺候的沈孺人。
沈孺人出身邺城文士之家,是王府中为数不多能识文断字的女眷。她膝下有三公子、五小姐,都知书达理、能言善道,深得王爷的喜爱。
近些年来,沈氏族中也争气,接连出了不少大小文官,其中还有身在能为王爷分忧的机枢位置上的。
冯二在王爷身边听得多了,自然入耳入心。正妃之争还未开始,他便不假思索地倒向沈孺人这边。
至于府上另一位孺人——陆氏,虽然出身更好,还育有四位乖巧懂事的公子、小姐,甚至是太后娘娘的旁系本家。
可是近年来,一方面,朝廷重文轻武,陆氏养出的一门武将大多没有用武之地,就连掌管兵马的王爷也甚少倚重他们;另一方面,巨贾宫家新换了位家主,仿佛忽然打起了精神,肆掠一般的重新收拾起大齐商域,把同为商贾世家的陆氏挤得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这些都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因为“新政”,太后娘娘与王爷之间多有摩擦,在这个当口,这样的裙带关系,反而会让陆氏成为王妃的机会大减。
二位孺人虽然面上看起来机会均等,但稍有眼力劲的下人,早就开始往沈孺人院里勤跑了。
这样的情势,沈孺人自是得意,也日渐把自己当成了王府的女主人,尤其对冯二的“恭敬”很是受用。
“你们都抬起头来。”她端着身子道。
丫头们纷纷抬头,一个个花样的年纪,即使不施粉黛也各个标致可人。
目光扫过这群少女,虽然歆羡她们的明媚鲜妍,沈孺人倒真没有半分嫉妒之心。
左右王爷年纪大了,对男女之事早已心有余而力不足,即便府内的如花美眷,也不过是些摆设。更重要的是,这些丫头出身低贱,即便能爬上王爷的床,也只是不死不活的小妾命。
自己即将要做王妃,便要以王妃的要求自我要求,“宽仁大度”便是第一重要的品质。
“不错,不错,个顶个的机灵劲儿。”沈孺人赞赏道。
说这话时,她的脸上不喜不愠。
这便是她心里成为王妃第二重要的品质——“喜怒不形于色”。
宋月怡跪在女孩们中间,嘴角噙着浅笑,明眸凝望着“主母”,一眼便看穿了她强撑起的气势。
这个沈孺人,怕是没有做王妃的命……
“那个丫头,你叫什么?”沈孺人指着女孩中长相最出挑的一个问道。
宋月怡俯身拜道:“奴婢锦绣,拜见夫人。”
应对自如,大方得体。
沈孺人满意地点点头,“嗯。你是哪里人?因何入府?会做些什么?”
“奴婢是洛阳人。家道中落,自卖为奴。粗鄙笨拙,唯有针织女红尚且拿得出手。”宋月怡回道。
寻常丫头都是被父母、亲人卖出,哭哭闹闹还来不及,这里竟然有一个自卖为奴的。
沈孺人一听,不由打量起宋月怡来。
目光落到她的腰带上,沈孺人问道:“腰带上的花样子哪来的?”
在大齐,但凡良家女子,目不识丁很寻常,从小长到大,针线活却都少不了。
这些丫头,人人都有十多年的绣功,谁都能信手绣几样,因而“缝绣”可谓粗浅功夫,“绘样”才是女红中最上乘的手艺。
这个小丫头的腰带,虽然绣工极为精致,却并没有入沈孺人的眼。
却是那花样子——“折枝缠花”,华贵富丽、纹样繁密,让她另眼相看。
“是奴婢自己画的。”宋月怡回道。
“噢?”
沈孺人眉梢一挑,喜色一闪而过,随即扬声道:“瞧你手艺不错的样子,以后就留在潇湘苑吧。”
话音一落,丫头们中暗生躁动。
潇湘苑是沈孺人的居所,正是此时大家身处的华丽院子。
来时,总管便说了,她们若被孺人选中的便是上等大丫头,到公子、小姐那儿则是二等丫鬟,若分到滕妾房里或是做杂役就只能是三等小丫头了。
宋月怡立刻拜下,憨笑着说:“多谢夫人。奴婢一定勤力做活,侍奉好主人。”
看来她不知道潇湘苑是哪儿,也不知道新主子是谁——这个丫头还挺老实的。
沈孺人自鸣得意,以为慧眼识人。
于是满意地摆手让她站到一边,又指向另一个丫头道:“你叫什么?多大了?”
被指上的小丫头,一下子打起精神来,急着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