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凌空,天地一片皎然。
独孤家的墓园平整坦荡,以太极阴阳图为格局,自先祖及后世向外铺开。整个墓园格局中,少阴、少阳两位各是一座精致的小园子,园中各有一池活水,池上又各建了一座风亭。
是夜,少阳园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禁军戍卫,园内的“南风亭”难得上了灯,映出竹影婆娑,衬着万籁寂静。
亭内石桌上,摆着七样果品糕点,正中央石缶中则煮着浓香的羊汤,旁边摆着一大盘细如银丝的鱼脍。
石桌前,宇文衡面东,独孤莫云面西,星河面北,唯空着面南的位次。
凉风袭来,星河打了个哆嗦,连忙起身替独孤莫云盖上披风。
独孤莫云报以微笑,苍白而无力。
虽然早收到消息,真当见到他这幅模样,对坐的宇文衡还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同情、难过、怜悯……交集在他脸上,让独孤莫云有些难受。
“陛下,你这副表情——叫我怎么咽的下星河特调的羊汤鱼脍?区区双腿而已,并不算什么……小人身体康健,只需稍稍努力一下,活个七老八十自不成问题。”
听他这么说,宇文衡的脸色又青白了些许。
星河替他们满上酒盏,并在正北位次上也放了一杯。
她举起酒盏,相邀道:“二位兄长,此间我们都还在,已是上天难得的眷顾。今夜相聚,旨在追思逝者。将来的事……还是留给将来吧。请!”
“请。”
“请!”
玉盏脆响,三人各仰头饮尽。
“咳咳——”
独孤莫云仿佛呛到,轻声咳了几声,眼中泛起一丝泪花。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宇文衡道:“许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暮秋望日。临川哥拉着我反复叮咛,要我好好照顾星河。当时我还打趣他,不如跟星河说说,让她好好照顾我。没想到……一语成谶,一直以来总是她照顾我,而我在她有需要的时候……却一点都不知道。我后悔啊——不该让她……”
“哥哥——”
星河轻呼一声,打断了他的自责。
“我也后悔——”
宇文衡望向星河,幽幽地说:“倘若时光能倒流……那一日,朕一定走过去,牵住你的手,再不放开;那一日,一定放下所有的尊严,死缠烂打逼你跟我去渭州,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如果你那么做了,一切难道能不一样吗?”
星河微微色变,对上他的双眼道:“你能放下母亲的仇恨,放弃对父兄的怨怒,不去经营‘秋露禅院’,不随邑瑟修习蛊术吗?若是人走了,心没走……早晚还是会回来的。该发生的一切,依然会发生。”
“朕……”
宇文衡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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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那些事的!”
独孤莫云自斟自饮一杯,摇头摆手道:“倘若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不去和宇文家的四公子交朋友,更不会邀他到姨夫家的文会宴去凑热闹。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哪怕利益相争,拼个你死我活,至少没有任何‘背叛’,也没有那么多‘悔恨’和‘遗憾’!”
三个人,再次陷入尴尬和沉默。
星河知道,这样的相见,大约是此生最后一次。
哪怕相互折磨,也是最后一次了……
“往事俱往矣,都是命数……回不去,也改变不。”
她的言辞,她的眼神,满是感伤。
“是啊——”
独孤莫云应声道:“当年怎么也想不到,四哥会成为一朝天子,更想不到一张小小的佛谶,会牵起这么多的变数。其实我不大喜欢杨玄风,他太死板,太固执,对你的要求太多……可是,他对你的心,正如他人一般——固执不转。历经世事,我才恍然发现,那种‘固执’是世上最难得的。哥哥想做却做不到……”
他低下头,伸手去摸酒壶。
高门出身的世家公子,往日一派fēng_liú,如今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是因为自家那张“佛谶”而起。
星河红了眼眶,柔声道:“画眉与我说过,她并不怪哥哥。只是自责未能早些发现,还一直与你怄气,让你夹在她和慎心中间,独自承受烦恼和痛苦。你千万莫再自责了……”
“你别安慰我了。今日她……”
独孤莫云顿了顿,吞回了后话。
而后叹着气、摇着头,给自己和宇文衡满上盏。
“我终于知道……”
宇文衡长叹了一口气,举盏道:“所幸,到最后……我们还有机会一起并肩作战。”
石缶内,乳白的羊汤咕嘟咕嘟冒着泡,细细的鱼脍上下翻滚,腾起阵阵氤氲的热气。
三盏相碰,清冽的酒香也染上了烟火气。
星河给他们盛上汤,“这是洛南的羊汤鱼脍,村中每逢佳节便会用大锅旺火来煮。你们试试,是不是人间至味?”
吹散热气,独孤莫云稍稍尝了一口汤。
“嗯——不错。这回我信你这几年真的遁世,洗手作羹汤去了。”他难得走心的称赞道。
宇文衡挑起几丝鱼脍,细细嚼了几口。
便放下牙箸,点头道:“不错。没想到鱼脍煮熟,比直接用更加鲜美。”
“你师父可有消息?”独孤莫云忽然问。
“暂时没有。”星河看了眼宇文衡,继续道:“当年,他们是在南秦州失踪的。除了在大周广发皇榜,在东齐、南陈广布消息之外,姜云祚也加派了人手在南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