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怀诚快马赶回别院时乔恒之并不在,王德发禀告说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他只得按下此时急迫的心情,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些信本被他揉得有些皱了,他又坐在桌边将其一张一张抚平,细细按时间排列好了,又和乔恒之先前整理的资料整合,相互对应。
再抬头时外面已是傍晚时分,一片霞光。
王德发不敢打扰他,此时见他停了,才敢进来劝他:“殿下平日里总是废寝忘食的,怎么着也该注意身体,出来前皇上交代奴才照顾好您,您要是瘦了回头皇上能把奴才皮给揭下来。”
“行了,知道你为孤好,通知厨房用膳。”穆怀诚站起来伸腰活动了一下,“乔大人还没回来吗?”
“方才刚回来,知道您在忙就没打扰,说等会再过来。”
穆怀诚吃不太来淮扬菜,出宫时便带了个御厨,如今也安置在别院。
刚让人撤了膳食,王德发便通报乔恒之已在外头等候,穆怀诚忙让人带他去书房,自己换了身衣服去见他。
“殿下。”乔恒之拱手行礼,被拦住了,有些好奇:“殿下这么急唤我来有何事?”
穆怀诚将那叠书信递给他,道:“你瞧瞧这个。”
此时天已暗下来,乔恒之借着屋内点燃的烛火将一封封书信看去:“元月,合白银五十万两,二月,白银三十万两,三月……”他的手抖了抖,抬头惊诧地去看穆怀诚:“这是?!”
穆怀诚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眉头死死拧在一起:“我昨日和沈家去乌檀寺,正巧碰到吴家家眷,这些信是其中一个女眷给我的。”
“殿下可知道她的身份?”
“不知。”
乔恒之沉思许久,道:“这些信七成可能是真的,如今只需确认这妇人身份,或许她还能作为证人。”
“孤也是这般想的。”穆怀诚以拳击掌,道:“咱们也停了几日了,不如明日收拾行李到驿站去,也好去会会这个吴应枝!”
“那妇人?”
“孤已画了副画像,派人暗中查探,明日便能知道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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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穆怀诚便换上太子常服,带着乔恒之等人往驿站去。
昨日已派了人通知扬州知府,因此到驿站时便看见他带着大小官员侯着,吴应枝也在其中。
穆怀诚坐在车架中多看了吴应枝两眼,同画像中一样,看起来端方严正,行礼时脊背挺直,若不是知道他背后做的事,光瞧着皮相还以为是个正人君子。
此时吴应枝也显得镇定非常,似乎根本不知道他们是来查他的一样。
大庸律法,官员被参,交由大理寺、吏部共同核查,若确有其事,被参官员依律判决,若查无此事,甚或无明显罪证,被参官员可上诉公堂,以无罪论处。
吴应枝向来行事隐秘,乔恒之曾多番查证才摸到一丝头绪,从锦绣庄每月船只来往数目及账目开支察觉出不对,继而查出来其与聚生钱庄的秘密交易,而后才依据钱庄老板的身份揪出了吴应枝。
许是自信毁了证据有恃无恐吧?穆怀诚暗想。
扬州知府姓许,全名许鸣吾,在任第五年,马上便要辞任上京述职,临时出了这事,心里估计惴惴不安,往轻了说逃不了任上失职的罪责,往重了便是故意包庇,结党营私。
因此,许鸣吾对待他们这行人的态度可谓是小心谨慎,态度也十分积极:“下官本该去码头迎接殿下,奈何公事缠身,望殿下见谅,驿站里面已经收拾好了,殿下看看,若是不满意下官再安排。”
穆怀诚摆摆手,道:“无妨,”
许鸣吾引着他们往里走:“请殿下稍带修整,下官晚上在府上设了接风宴,还请殿下、乔大人和李大人赏脸。”
李渔清面团似的人,没有寻常御史的那股拧劲,而且惯会察言观色,因此第一时间便是去看穆怀诚和乔恒之的反应。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穆怀诚脸色倒还好,一直笑眯眯的,一副没什么心机的模样,乔恒之却脸色冷硬,仿佛有人欠了他钱似的,一言不发立在那里,冷冰冰的。
明明出来前还好好的?
穆怀诚知道乔恒之刻意扮白脸,也更符合他公正无私的为人,便不曾惊讶,只是笑着应了许鸣吾的邀,反正正中下怀,他也不必找理由约见,正好趁此机会留意一下,便道:“吴大人同行啊。”
他清晰地看见吴应枝眉头狠跳了一下,许是知道这是鸿门宴,心里紧张,他舔了舔唇,挤出一个笑来,道:“下官自然随行。”
等众人散去,穆怀诚昨日派出去查妇人身份的暗卫——卫一也回来了,此时乔恒之也在,两人便坐在一起听他禀告。
“属下从吴府下人口中得知,这妇人是吴应枝娶的第五房小妾,名唤旭娘,入府前是扬州最大青楼梦云罗里的花魁,从出台开始就只有吴应枝一个入幕之宾。”
穆怀诚想了想她当时大胆不羁的作派,点点头,确实像是风尘女子,不过……她当时好像说了一句该死之人……?
“属下查过,这位旭娘是三年前自己卖身进入梦云罗的。”
“自己卖身?”
卫一点点头,继续道:“她原名胡心兰,江城人氏,父亲在江城府衙做文书,后来因牵扯到一起贪污受贿的案子,阖府抄家,判了死罪,本该问斩,不知怎么让她逃了出来,一路来了扬州,自卖进了青楼,改名为旭娘,而后进了吴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