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神棍趴低上身,龇牙咧嘴,大呼小叫作疼痛状。
十几丈外的树荫下,两名剑婢假装没看见,抿嘴偷笑。
金丝镶嵌红穗儿的鞭子轻轻落在了楚凡脊背,抚摸一般。不像惩罚,倒好像少女大发娇嗔,烂嚼红茸,笑向情郎唾。
柳若菲轻轻扬鞭打了三记,纤手无力垂下,黯然自语:
“春花要是知道猜对了,得笑三天三夜……”
楚凡重新坐直身躯,默然无语,放远了视线。
使团车队离城七里多了,看上去灰不溜秋一长线,仿佛田埂上一条蠕动的蚯蚓。
一个光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僧人出了东城门,仿佛一条行走在阳光下的幽灵……
云梦是大城,极繁华。
东南西北四个城门中,东门通往厉国方向,是主要的陆路,最为热闹。
西门通往云梦泽,是主要的水路,往日也热闹。近些年由于徐、曾二国夺取了大泽对面的两县,再无商船往来,人流一落千丈。
南门庄户走得多,北门渔户走得多,最近也萧条了。
上午这个时节,熙熙攘攘进出东门的人非常多。
因为局势特殊,加上监国公主柳若菲又颁布了官吏不得迁移的法令,守门兵丁的盘问检查格外严厉。
今天更比往日不同。
城内通往东城门的三道路口,都有钦天监小吏带领众衙役禁街。
城门内外重兵把守,许进不许出。
除了使团车队,只放行了随后的小马车及一十三人。
小马车看上去只是一位富家翁远行,后面一十三人当时也没有戴面具,跟凡人没什么差别。钦天监的两位老法师却站立城门口躬身行礼,士兵们低垂脑瓜不敢偷窥。一个个诚惶诚恐,汗出如浆。
等这批人走后,法师如释重负,兵丁则开始生龙活虎地盘查进城者。
可仅仅过一炷香工夫,他们又集体变成了睁眼瞎,居然没瞧见大摇大摆的苦行僧。
城门外,随着僧人逼近,一匹拉车的马惊恐地往边上避让,带得马车一歪。车厢里一尊高大铜鼎顿时倾倒,眼瞅着就要掉下来砸断路人甲的腿。
僧人漏风的袖子一挥,倒下了一半的铜鼎如被一只无形手掌推回车里。
路人甲惊得往旁边一蹦,目瞪口呆望向车尾,随即又奔到车前理论。
赶车的汉子一边赔小心,一边猛勒缰绳,大声咒骂自家马儿。
车后挑箩筐的行人乙被阻,不停地抱怨,把扁担从右肩换到左肩。
都不知道眼皮子底下,一个古怪的僧人正飘然走过。
出城一里多路,旷野无垠,车马行人稀少。
那僧人停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生生牙齿,朝楚凡与柳若菲遥遥挥手。渔网一般的衣袖滑落,露出枯干如柴的手臂。
我靠,传说中的狞笑!楚凡吓一跳,目光凝滞,眉头皱起。
这妖僧挥手干嘛?自己一无真气,二无法力,不至于被注意。
柳若菲顺着他视线望过去,看见一个大概轮廓,撇了撇嘴角,不屑道:
“哼,苦行僧,也想去十里坡分一杯羹。他们自以为是行走凡间的神使,拒绝肉身诱惑。苦修也就算了,还不洗澡,不洗脸,不刷牙,不换衣。青衣派好歹遮点羞,天衣派的则一丝不挂,以示远离尘垢烦恼,赤条条来,赤条条去……”
噫,近在咫尺的人看不见,偏偏隔老远的柳丫头能够望见?
楚凡略一转念,明白了。
大千世界,光怪陆离。
眼睛其实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能够感应的只有光线。
是大脑把光信号产生的刺激转换成了可以理解模式。
僧人并非真的隐形,不过是施展法术让周边人视而不见罢了。而且,他的法力也没有强大到波及三里之遥,影响柳若菲。
他显然望见了自己和柳丫头,可双方并不认识,挥手打招呼干嘛?
毫无疑问,妖僧是迄今为止,参加蒙面盛宴的最大一只黄雀。
但未必就有资格问鼎神息。
天知道十里坡有没有苍鹰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