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父王不喜欢我钻研音律。”贺兰端显轻轻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我不像大王兄他们自幼习武,也没有上过战场。父王一直觉得我太文气,不适合领兵。上次大邱来犯,我一怒之下折了自己的九节萧,决定不再碰这些文人玩意儿,然后跑到父王面前请命出征。他第一次夸我有男儿志气……”
没想到会听到这些,素和流金愣了愣,半天没接上话。
记得平王说过,当初北泽王收回他兵权给了他一句话:武定祸乱,文致太平。贺兰端显这个文人,守在后方坐享其成,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呀!
“可父王最后还是没有让我去战场。而我……磋磨了这些日子,却发现自己最擅长的居然还是音律。其实当初束月提出和亲的时候,本是想让你嫁给……”
“殿下,这些话和我说不合适。”听不下去了,素和流金果断地截断他的话,“这些话和谁说都不合适,太子殿下。”
重新强调了一下他的身份,素和流金神情严肃。
当年束月皇帝决定让素和流金再次和亲,属意的原本是与她一样喜好音律的北泽三王子贺兰端显。谁知三王子忽然被立为太子,素和流金又传出克夫流言,这才不得不把目标转为已然残废的大王子贺兰端烈。
贺兰端显沉默着,低头看她,看着她被寒风吹红的小巧鼻尖,比冰晶还有剔透的浅褐双眸。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头,把舌根都压疼了。
“今天印和师父说了一段佛语:于色不爱喜者,则不喜于苦;不喜于苦者,则于苦得解脱……太子可知其中含义?”她问。
僵硬地点点头,贺兰端显明白她的意思。佛陀说,如果你不随着yù_wàng所驱使,便不会被yù_wàng带到死地,就能得到解脱,不会被贪欲束缚。他对素和流金的情感,是欲,是贪,是万万不该的。
“是我糊涂了,嫂嫂万莫怪罪。”
又是一个弯腰大礼,贺兰端显说完便走了,几乎像是落荒而逃。
狠狠跺了跺快要冻僵的双脚,素和流金也急急忙忙地回到了华阳院。
用过晚膳之后,素和流金觉得屋里有些热,就这么坐着鼻尖都开始冒汗了。于是,她吩咐正在拨碳的芍儿:“屋里碳盆是不是烧得太旺了?热死了,端两盆出去吧。”
芍儿领命,立刻端了两盆去外间。
刚用完饭的洛黎此时正在外间帮着丹青收拾夜宿用的东西,看她出来不禁皱了眉头。
“怎么搬了一半出来了?夜里碳凉了冻着怎么办?”
“王妃让搬出来的,说热。”
“热?”
洛黎可没觉得屋里有多热,不过这屋里主子最大,她说热就热吧。
“那先放外边吧,等你和丹青值下半夜的时候再搬进去。”洛黎说。
丹青道:“放心吧,不会让主子冻着的。”
又过了一小会儿,外间的事都忙完了,洛黎走进内室,桂菁正在为素和流金揉捏肩膀。本该是享受的事情,她却锁着眉,脸也红得有些异样。
“王妃还觉得热吗?别是着了风寒呀!”洛黎有些担心,下午真是在风雪里站得太久了。
素和流金摇摇头,没觉得自己是受了寒,不过是有些热罢了。
接过桂菁的位置,洛黎贴心地询问:“奴婢先帮您把头发拆了吧?再过会儿消了食,就可以直接睡了。”
素和流金也是这意思。深山古刹里也没什么消遣,不如早点歇息,明天也好早些回去。素和流金懒洋洋地点了个头,抬眼就洛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两只手都差点没捂住。
“困了?”她随口问了句。
洛黎一愣,立刻狠狠在脸上拍了几下,把脸蛋都拍红了。
“奴婢该死,王妃饶命。”
洛黎笑得满脸讨好,嘴上这么说着,倒不是真的在求饶。她与素和流金主仆多年,情份深厚,素和流金断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为难她。不过,主子还清醒着,奴婢却已经开始犯困,这可不是什么尽职的表现。
素和流金被逗笑了,“好了,饶了你的小命了,快帮本宫把头发拆了。”
束月的发式虽不像北泽发式那样要将头发全部束起,但头顶的髻也梳得十分细致,素和流金又是王妃身份,装饰虽然不至于繁复,但也不会太简朴。洛黎大约是真困了,双手也不如往常利落,半天了也没拆完。素和流金等得有些不耐烦,但更多是被热气激起的浮躁。
不知怎么的,这房里的四盆碳根本没像丹青说的那样渐渐凉下来,反而像是越烧越旺了,暖烘烘的,烤得素和流金浑身发烫。
“下午太子说的那些话……”
“王妃放心,奴婢已经嘱咐过丹青了,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的。”
太子一时失言,露了心迹,素和流金想想就觉得后怕。
不管和亲的事情中间有多少曲折,她最终嫁的人是北泽大王子贺兰端烈。贺兰端显就算对她再有心,也只能是她的小叔子。更何况她与夫君情投意和,关系正是升温的时候,这事绝不能透出一星半点到他那里。不对,透到谁那里都不行!这要是传出去,她的名声、平王的脸面、太子的德行……全都要完蛋。她还想在北泽生根立足,这种事打死她都不能沾边的。
终于解开了最后一缕头发,洛黎下意识舒了口气,感觉呼吸都粗了。
素和流金站起来,自己动手解了腰上的束带,走到窗边,把窗户扒开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