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包得七歪八扭的襁褓就那样随意的放到炕头上,几个酸眉俊眼高颧骨的女人斜斜的立在堂上,张四爷坐在炕头慢慢地喝着铜壶里的茶,头也不抬。
“哟,四爷,您可得拿个主意儿啊”一个女人忍不住了。
四爷眼睛一扫,那妇人也没了底气。但仍鼓了勇气“成啦,我的好四爷,咱们北平城谁不知道您嘞,您可是个铁汉子,真英雄,是我们家白三姐不争气,没能为您生个儿子。可您也得……”
话音未落,青花色的帘子被人猛地一摔,一个健壮的黑姑娘便直愣愣的闯了进来,身形还未站定,连珠炮般的语调便射了出来“妈的,那个老娘们在我家撒野?”
这话可不好听,那妇人脸色当即就不好看,准备还嘴的当儿,被旁边一个鸦青色褂子的女人扯住了。
鸦青色褂子的女人反倒赔了礼“虎春姑娘好哇?”
虎春没眼睛看她,直接怼了一句“哼,姑娘我可不好,看见你们呐,闹心!”
堂中的人都唬了一跳,这个虎春姑娘,得了张四爷真传的女儿果然厉害。
那女人被抢白一番,脸上也没了好神气,干硬硬的说“好罢,我也不管你是虎春姑娘还是张四爷了,反正今儿个就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襁褓里一个小东西啊啊的发出点声音,稍微动了动,除了张四爷别人也没往那里扫一眼。四爷心里叹了口气,他素来和东门胡同儿的白三姐还有很多很多女人纠缠不清,去年将白三姐包下来,在一间四白落地的小北房里很过了些神仙日子。
张四爷自己强横一生,什么都见过,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却偏偏没有一个儿子来继承家业,只有一个今年已经27岁的虎女,行事十个男人也赶不上,可偏偏是个女儿。
张四爷往那团襁褓一望,又是个女儿。一种难言的沮丧涌上心头。
“我的四爷呐,您可得拿个主意啊”那几个老娘们突然软到在地上假哭起来。
“呸,四爷能不知道您们想的什么?可我再要个女儿有什么用”
虎春一听是女儿也是又高兴又失落“嘿哟,老爷子,您可真行”又凄惶地想自己要是有个兄弟,哪怕小自己近三十岁,家里也有顶梁柱了。
那一群哭喊的女人自知理亏,也不敢太放肆。“四爷啊,好歹是您的亲闺女,您就留下吧”她们自家又不富裕,带着小女孩干什么?年成又不好,这丫头得喂多少年窝窝呢。不如现在卖一笔钱,甩掉这个麻烦才是。
张四爷是个老江湖,知道这个小女娃自己若不要回去便是马桶里溺死的份,好歹是自己的种,心一软就留下吧。
跪在堂前的女人一看有戏,便喋喋不休的说起来,自己白三姐怀这个孩子有多苦,遭了多大罪,自己家保胎天天问医生请平安脉。
“四爷,一百块”
四爷冷笑一声“去你娘的?一百块?十块!你他娘的爱要不要,不要把这孩子带走。”
说完老虎似的眼睛往上一棱,到吓人一跳。
“妈的,遇到狠心爹了,这可是您的亲女儿,就十块?”
虎春看不下去了“十块也没有,这东西拿来的给我抱回去,我还懒得养她呢”
说罢,将床上的一团卷起,直冲冲的往他们身上推,那妇人躲避不迭,不肯用手接,十万分不愿接手这个麻烦。
襁褓里的孩子似有所感,身上又被挤得疼痛,大声哭了起来。
背过身的张四爷楞了一下,到底六十的人了。却也舍不得钱,是硬硬说了一句“十块,要就拿走,不要就滚,少给四爷添堵。”
那几个女人还在恳求“添几块吧,好四爷,您的亲女儿啊。”
虎春作势要打,那女人才慌了同意就十块,又满脸堆笑的追着虎春去账房开发钱。
叮叮当当银元响,女人心里乐开了花,到手却只得九块大洋,眼见一块被虎春掖进腰包。“姑奶奶,咱刚可说好了的”
“去你娘的屁,养这小玩意儿还得花老娘不少钱呢!”
几个女人哭哭啼啼的走远了,不住的抹泪,可惜那少要了的钱。
襁褓里的婴儿听着这一切,倒是真为自己的身世流下了眼泪。
襁褓里的孩子里装了一个未来女大学生的灵魂,那时候不少民国的影视剧吸引了大众的目光,衣香鬓影,华洋交错,都说当今的政府比不得民国。
她从不参与其中,并不争辩也不置可否,只安安静静的学自己的知识,看自己的书。那些向往民国的女孩子没有吃多苦,却不知道民国是比百分之一精英的天堂,和百分之九十九贫民的地狱。
以为穿越就是政要的千金,首富的女儿,周旋在几个军阀之间。却不想也有可能穿越成为了吃饭当鸡女,或偷一个馒头就被打死的小偷。
她突然很庆幸,自己虽然命运不济,到底遇到了这个肯花十块大洋把自己买下来的爹,和虽然私吞了一块大洋,却好歹喂了自己一碗米糊的大姐。
她的要求真的不高,要是人人都活得好当然可以给弱者伸以援手。但这是战火纷飞的末日,民不聊生的时代。
虎春从大锅里翻炒着干煸茄子,捡了一个尝生熟,端起菜往内屋走,四爷正盘着腿坐在炕上,虎春也上了炕,四爷讨好似的递过去一个馒头。
四爷年快六十,只得一个女儿,自己年岁大了,建平车场要是没有这个虎春可真开不下去,虎春长得粗黑,可干事是把好手,嘴也不饶人,找不到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