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韩程那天叫我去他家,不是教我怎么化妆,化什么妆,而是让我把脸洗干净了。那天我洗完脸以后,坐在他家的小沙发上,傻傻地等着他教我化妆。
结果他在学习桌上摆了一摞书,就开始做卷子,完全把我隔一边儿了。“韩程,你不是,要教我化妆吗?”我不是很理解正在写作业的他,就开口。“嗯。”他专注于眼前的卷子,背对着我,只回了一个字。
“那你怎么不理我?”
“……”他没说话。
“韩程……”我莫名有点儿心虚,又叫了一声。
“大姐,数学新发的两张卷子,第三模块的重点你划了吗?”他写着,突然问我。
我眨巴眨巴眼,感觉嗓子眼儿噎了一下,随后说:“没,忘了。”
我听到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今天划的这两个重点题型,期中考试十有八九会出原题。马上要期中考试了,你要是现在跟我过来做题,期中考试数学二十分就稳拿。”
“二十分有什么用啊?还不是垫底。那个,你还是叫我武钰吧,越来越听着不习惯了。”我翻了个白眼儿,这句话越说,声音越低。
我听他哼一声:“还说怕给我丢人呢,我看,你丫都是骗人的吧?就这出息,去北京的票你都买不到手。”
“……”
我大概又等了他半个小时。这期间俩人再没说一句话,我实在是有点儿困了,就说:“那啥韩程,你要是忙着学习,那我就先回家了,教化妆,赶明儿吧。”我刚说完,就听见钢笔帽儿合上的声音,“啪嗒”一声脆响被韩程丢在桌子上:“搞定!”他把椅子转过来,打量我,盯了很久,突然开口:“哎呦,你这底子还可以呀。我问你啊,平时都用什么价位,什么牌子的护肤、化妆品呀?”
“牌子?不知道。价位的话,用过最贵的,嗯,三十八块六。化妆的那些,一水儿十五的,二十的,也不贵,就为好玩儿……”
“ p!”他突然打断我,好像因为是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很用力地,微微低头,把两手举高,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给我。
“怎么了?”我不解。
他抬起头,一脸无奈至极但在我看来很不明所以的笑,他说:“武钰,八百块钱一支的口红,用过吗?我愣住,摇头。
“知道护肤品里的汞含量严重超标,会带来哪些后果吗?”我又摇头。
“知道什么发型,什么颜色,什么搭配风格,最适合自己,能彰显自己的气质吗?”
我……再摇头。
这每一问,都像是一个巨大的铁锤子,砸中我的要害,惩罚我那从骨子里露出的无知。韩程站起来,走到我身边,笑得愈发让我难受:“所以,大姐,你还坚持要我教你化妆吗?”
“不要了,还是教我做题吧。”我别过头,猛站起来,走到学习桌前。他跟在后:“你虽然鳖,可还是不傻的。”打开卷子把脸凑到他跟前看题的时候,他说:“其实现在,你根本用不着化妆,那些廉价化妆品根本不能用,把脸全毁了,现在感觉不出来吧,以后你就明白了。以后可别再涂这一脸堪比腻子粉的白了。”
……
那天的后来,韩程告诉我,他说教我化妆,其实就是教我把脸洗干净。他想让我知道,这个年纪,完全不用遮盖或者装饰,因为那就是我们最真实最好看的模样。同样是那天,他还告诉我,资本决定一切。有了资本,一切水到渠成。而偏偏就是现在,就是十五岁,我们什么都没有。两手空空,有的,只是把年轻抱了个满怀。
韩程让我明白的东西,在我看来远比爹妈让我明白的多。从有记忆起,他们就不管我。从没有问过我考试考了多少,不关心我的成绩。其实,就连电话也很少。大概在他们看来,埋头挣钱远比我是死是活要重要得多。
那天,我还问韩程,怎么才能有资本?他皱着眉看我一眼,说为什么我能问出这么不带脑子的问题。他说:最简单的,就是拿起你面前的书,学更多的东西,然后,面对这不得不面对的有些愚蠢的中国式考试。
“武钰,你得明白,这是你唯一的出路,这是所有你一样的人,唯一的出路。”
“我是什么样的人?”
“眼睛只有一片天空,甚至连一片天空你都看不见,只有四周围封闭式的黑暗的,井底青蛙一样的人。这不是最让人着怕的,最怕的,是你还以为自己,伸手能碰天。”
“你说话真深奥,我从来就没想那么多。”
“所谓的扯淡的,狗屁的深奥,是在肤浅的衬托下才显现的东西。就是因为你没想那么多,所以你永远就只能被困在井里。”
我没有再说话,因为我脑子在转,我在想他说的话。我知道,那一种状态下的我,没有资格反驳哪怕一个字。如果那个时候,我还要反驳,估计会让我比小丑更可笑。啊,我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进入了一种自我反省的状态。韩程也越来越不像之前了。他对我说话越来越直白,常常让我这一颗敏感到要死的心,感觉被扇了响亮的耳光。
我“大姐大”那些骄傲劲,放他面前就像是被放了气儿的球。我还能在所有人面前,甚至老师面前大肆放纵我那叫做“叛逆心理”的玩意儿,可是在北京小弟韩程面前,他的言语和一些不动声色的举动,让我难受,难受里夹杂着难以用言语去说清楚的愉快。
他后来还叫我几次“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