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至含元殿时,望见侧门彩灯高悬的木兰树下站着一姑娘,本来这么多人我也留意不到她。只是她在殿门处徘徊了许久却不敢进去,因此我便多看了两眼。那姑娘与我年纪相仿,模样倒是很标致,纤腰楚楚,像极一朵白棠不胜凉风的娇弱。只是十分怯生,一双眼竟不敢抬头望人。她衣着虽新却素淡,鬓上所戴不多,除了那只镶玉步摇尚可,其余皆是普通。只随身带了两个丫鬟,一色的宫装十分简素。
领路的宫女见我多望了两眼便解释道:“难怪公主眼生,那位是棠园的平昌公主。”
菱月接话道:“就是那唯一的县公主?”我扫了她一眼,她立马捂嘴退了半步。
领路宫女谄笑道:“正是呢。要不还有哪个公主穿成这样,就连在皇后娘娘、娴温公主跟前得脸的宫女也比她略强些。”
桑晴蹙眉道:“主子的事,哪轮的上咱们做奴才的来学舌。”领路宫女,自知失言忙请罪,菱月调和道:“就我们而已,况且也没说什么。”
桑晴肃然道:“主是主,奴是奴,没了规矩哪成方圆。日后可不许再说。”
那领路宫女连连称是,菱月也默然不语。
若说这徒有虚名的公主,除了我,便要属这平昌了。那时今上还是太子,她母妃本是东宫一粗使下人,因有几分姿色便承了君恩雨露,封了个美人。谁知她竟早与一侍卫有了私情,封妃后竟还与那侍卫藕断丝连,叫还是东宫侧妃的皇后娘娘领着人当场拿住,皇后娘娘立即下令将其与奸夫当场打死。那时平昌尚不足一岁,时任太子妃的娆姜娘娘听闻此事后便让人将平昌与今上滴血认亲,万幸平昌确为太子所出。
今上虽怒不可遏但那时娆姜娘娘病重,为积福报便忍着没将平昌就地摔死。自此后丢在冷院之中由嬷嬷抚养。今上继位后,诸皇子皇女皆大获封号恩赏,唯有她仅得了个县公主,被丢弃于冷清清的棠园中与世隔绝。此事伤及皇家体面,虽下了严令不可外传,但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虽不说人尽皆知,但这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数。
今上对她如此不念父女亲情,宫中之人自然拜高踩底,不消说主子,便是个大宫女也不将她放在眼里。我入殿前望了眼那瘦纤身影,终是转身欲回,还未走出两步便被桑晴拉住,她与我耳语道:“陛下对她可不善,公主瞧这殿门来往多少人,也无人向前。这浑水可不能趟。”
我拍拍她的手背道:“我心中有数。”
我令菱月与那领路宫女皆在阶上侯着,只带了桑晴下去。平昌见我向她走去时,往后瞧了瞧,又左左右右看了看,似乎在辨认身侧可有旁人。平昌被她身侧身量略高些的宫女扶住,在她耳旁轻语道:“这是煦王府的和颐公主,位比诸侯,公主该向她行礼。”
我与诸公主寻常见面时只需互行平礼,可她却弯膝欲行大礼,我忙扶住她道:“都是一家姐妹,不必如此。”
她抬眼望我,眸如清水,一时不知如何,她身侧的宫女忙将她扶起,与我行礼道:“公主万安。”
她正欲学礼,便由一左一右两宫女架在中间,生生站着。那茫然的模样倒是十分可爱。
我心生怜爱道:“这外头风寒,公主为何久等于此?”
她喜道:“乐皇姐说,今年要带我入宴见父皇,可是等了许久也不曾见着她,不知和颐姐姐今日可见过她?”
她口中的乐皇姐,便是淑妃娘娘所出的公主安乐。淑妃依附于皇后,安乐自然就与娴温走的近,二人沆瀣一气找了我不少麻烦。安乐虽比娴温年长一岁,但做小伏低的本事倒得心应手的很。只是她却是个绵里针,娴温一面用着她,一面防着她,二人的相处在我看来倒是怪累人的。
安乐与娴温定然是随皇后娘娘来的,走的不是这个门,难怪她见不着。安乐明知这一点,却还让她在此苦等,分明是戏弄之意。平昌虽心思单纯,可她的贴身宫女倒像是个懂事的。之所以还由着她等,约摸是想给她留个念头,兴许在此处当真还能远远的让她见一见她父皇。
我见她衣着单薄,便解下身上的狐裘给她披上,桑晴欲言又止却未阻拦。平昌与其贴身宫女均欲推辞,但我已径自将她领子翻好系了结:“和颐平日进宫少,还不曾见过公主,如今初次见面,按着规矩是该备上一礼的。但见面乃缘分未能先知只得随身取材了,这狐裘是年关时新做的,今日入宫是头回穿,还望公主莫要嫌弃。”
平昌的贴身宫女惶惶道:“这可使不得,夜寒露重的,若是殿下冻坏了,奴婢们可吃罪不起。”说完又以眼色示平昌。
平昌得了她的讯息,正欲解下。我按住她的手道:“我入殿不过几步路,这里距棠宫却远的很,夜寒露重的,公主也会冻坏的。”
平昌见我坚决,扭脸向左侧的宫女道:“潭心,将我那方丝帕拿出来。”
潭心略一迟疑从怀里掏了出来,细细整好拿给了平昌。平昌放在我手上时,还能感觉到微热的体温,她向我道:“书上说投桃报李,可我没有李,也没有这样的大裘衣。但这帕是我亲自绣的,绣了好几日,还希望姐姐莫嫌弃。”
我将那巾帕放进怀兜里道:“求之不得,我正巧缺一块帕子。”
桑晴拉了拉我的衣袖,我便知时辰快到了,于是道:“安乐公主兴许已入殿,如今人多眼杂的也不好再出来。公主且先回去吧,日后总有再见陛下的时候。若是冻坏